同一个你
广州陷落后,武汉也很快就没有了,只有重庆。
在这个季节,山城尚为美丽秋色所映,可是这个人却无心赏看窗外的风景。
“大武汉”的航海时代渐行渐远,这里将提前迎来一个从未经历过的冬天以及从未经历过的寒冷。
山城颠簸,即使蜷缩在车里也是摇摇晃晃。他不知道,这种摇摇晃晃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前方等待着的,又会是怎样一种命运和结果。
在不断的摇晃之中,国民党副总裁魂不守舍,精神恍惚。
据说在北伐时期,当汪精卫在广州街头演讲时,那些女学生听到激动处,都要向美男撒花,报端谓之“天女散花”。除此之外,在诗词歌赋方面,汪精卫也堪称名家,只是自武汉失守后,这位名家无论是演讲的内容,还是写出的句子,已全是“惆怅涛声枕畔闻”之类的悲调。
丢城失地该怎么办,汪精卫说,以前的古人们都是要跳井上吊以殉的,现在谁都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得想点别的法子。
这个所谓的法子,就是“凄然不作零丁叹,检点生平未尽心”,大家都不要去学文天祥唱《正气歌》《过零丁洋》了,还是现实一点吧。
在“渡边工作”中,汪精卫通过“低调俱乐部”的骨干梅思平与近卫的私人代表进行了五轮密谈,最终确定日方以“不要领土,不要赔款,两年内撤军”为优惠条件,支持汪精卫出马主持“和平运动”。
一切准备就绪后,近卫内阁于11月3日发表了自“七七事变”以来的第二次对华声明。与上一份声明关上大门不同,这次近卫要开门谈判了,不过他要求重庆政府必须“更变人事组织”,也就是让蒋介石下野,然后才有得谈。
这是一个信号。蒋介石或许不明白其中玄妙,所以无动于衷,汪精卫却是懂的。
一周之后发生的一件事,犹如火上浇油,令汪精卫一下子跳了起来:“焦土抗战”搞走了火,竟然把长沙给烧了!
悲哀之处在于,花园口决堤总算挡住了日军,长沙这把火却连鬼子的一根毛也没烧着,倒霉的全是老百姓。
长沙大火让汪精卫找到了另一个抗战打不下去的依据。
你们开口闭口“焦土抗战”,怎么样,像长沙那样化为焦土,则万事休矣!
在和蒋介石一起吃饭时,他便主动找机会聊起话题,说抗战打到这个样子,国家民族已濒于灭亡,这是国民党的责任,不如我们两人都迅速联袂辞职,以谢天下。
蒋介石越听越不是滋味,这不是在“逼宫”吗?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那你说,如果我们都辞职了,谁来负起政治责任?
饭也不用吃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便争吵起来。
蒋介石在口舌之辩方面并非能手,而且也没什么耐心,吵了一会儿把胃口都给吵坏了。
好了好了,说什么都是一样,我决心已定,不必再争论。
说完,蒋介石扔下汪精卫,自顾自地回房睡觉去了。
这是两人之间为数极少的当面争吵,却也是最后一次争吵,之后他们便选择了分道扬镳。
汪精卫意识到,他如果继续待在重庆,是没有办法进行“和平运动”的,但离开不能随便这么一说,必须有内外双重保证。
他首先让自己的老婆陈璧君去找了龙云,在他看来,那是一个抓枪杆的地头蛇,如能将其招至麾下,手上就有说话的实力了。
作为“云南王”,龙云这时也在犯跟刘湘一样的毛病。
眼看着派出去的滇军越打越少,中央政府却一退再退,武汉立不住脚,就去了重庆,重庆要是再顶不住,那不还要来昆明吗?
当听陈璧君邀其“起事”时,他立即满口答应。
“汪先生”是“党国元老”,只要登高一呼,谁不会拥护。
言下之意,他龙云肯定会站过来。
找到内部支持,汪精卫再派梅思平、高宗武去和日本人谈条件。
双方在上海虹口公园附近的“重光堂”进行讨价还价,八天之后,才达成了“重光堂密约”,实际就把“不要领土,不要赔款,两年内撤军”的“两不一撤”定了下来。
当梅思平把“重光堂密约”带回重庆时,汪精卫深知干系重大,也曾左右摇摆,犹豫不决。
可是他老婆的兴趣很大,一力怂恿,天天枕边风劲吹,最后就把自己老公吹上了不归路——妻管严历来有好有坏,就看往哪个方向吹了。
12月18日,趁着蒋介石到西安主持召开军事会议的机会,汪精卫以出外演讲为名,偷偷飞往昆明。
结果一下飞机心就一凉,龙云托病压根就没来接机。
汪精卫久经宦场,当然猜得到这是怎么一回事。病者,不是身体有病,而是心里有病。
果然,代替前来的卢汉转达了龙云的意思,把汪精卫一行人气得够呛:您哪儿来的最好还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