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毕一 六

易水河边,给这“刺杀二人组”饯行的,是太子丹及其宾客。众人皆白衣白冠,这是给死人送葬的打扮,是给荆珂催死呢。

荆珂的农贸市场好友——高渐离,从后背取下自己的小提琴——也就是筑,我

在博物馆看过,样子和小提琴一样,就是肚子瘦得多。他把筑置于白石之上,

取了一个弯曲尺子,击出一个变徵之声,荆珂相和而歌,曲调悲凉,宾客闻

之,无不悚然垂泪涕泣。高渐离琴艺的艺术感染力,实在了得啊。

荆轲是怎么唱和的呢?――古人唱歌跟现在不一样,古人唱歌几乎听不出什么词儿,它要求“声中无字”,吐字完全融合在乐曲中,听不出具体的字(跟周杰伦差不多),而只有清浊高下,转腔换字之间没有疙瘩,仿佛一贯珠子。还要“字中有声”,就是每个字要拖长了变幻着调子唱。总之,你基本听不懂他在唱什么意思。但是这种曲调和荆珂的声响,足以让人唏嘘感叹。

接着,荆珂开始唱副歌——所谓副歌,就是前面唱完一大堆某名奇妙的东西之后,最后反复重复的几句很容易流行传唱的段落。比如“。。。。。。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怎么飞。。。也飞不高~~”,这两句很容易传唱的就是副歌。荆珂这回唱的副歌,终于被大家听清楚了,而且跟我是一只小小鸟一样,非常高昂,所谓羽声慷慨:“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两句副歌终于在后来的两千年中流唱不惜,中国人无不知者,每当家危国难之际,匹夫慨然而起,它激励着志士英儿,肝脑染于大地,鲜血变色于天空,它将作为一种民族之魂传唱不息,继续流唱一万十万年!

当此之时,易水河畔,白衣盛雪,秋风横贯,烈士高歌,众人闻歌无不瞋目裂

眦,发尽上指冠。所谓“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于是,荆珂引吭高歌已

毕,痛饮一杯,高渐离依旧击筑,一语不发,面色冷然。荆珂傲然转身,挟秦

舞阳登车而去,万里长空秋林,荆珂终已不顾。

古人后有咏荆珂事:“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登车何时顾,飞盖入秦庭。”岂不壮哉。

如今,河北易县有荆珂山,一座十三层小塔,碑刻大字“古义士荆珂里”。

日升月落,荆珂一行向西奔驰。这是一段从大约北京到西安的路。两边是铁黑色的丛林,天以浅灰的色泽远离着行路的人。使人拿它没办法,啃不到它,啃不到命运这只飞跑的野兔。

车窗外漠漠的田野耕作者,猩红的酒店招牌,久病初愈的北方天气,涤浣肺腑的青春激动,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呀。突然有时秋天的雨水降下冰凉一片,路边的树,掉着叶子,以一种逆来顺受的姿态静默站着,路上偶有的行人仿佛一串隐约飞翔的无声的鸽子。这是一场不好收场的剧目,是一种弃之可惜的情绪。

荆珂看了一下身旁的“马加爵”,这个人瞪着环眼、支棱着蒜鼻,只是呼哧呼哧地傻傻喘气。像他这样的人,是不需要思考人生就能活下去的。荆珂对着秦舞阳想。

一阵马鼻子突鲁声打破了荆珂的幽愁悒郁,许多时候,马比人快活,操心的事少。

荆珂告诫自己,必须要少想,让心境安息,像草色一样平展如垠。

秦国到了,荆珂又被拉回了现实中,秦国砺山带河,咸阳金城汤池,荆珂的肾上腺激素开始分泌,秦舞阳的力比多也开始比较多起来。

燕国的使者,刺杀二人组——荆珂、秦舞阳,看见的最后一次日出是在公元前227年某个秋日。金色迷离的阳光从巍峨咸阳殿角打着徘徊,文武百官和列国使节盛集两列。

两人行至殿下台阶,偷眼向殿上看去,殿上正是 terminator秦王政。他脑袋上带着冕,像个博士帽,只不过是前后伸的板子。秦王政坐在漆器涂彩的几案之后,胸前抱着剑。

为什么说是抱着剑呢?当时流行把剑挂在腰间不假,但悬挂的点比较偏低,接近剑中段,这主要是因为当时喜欢席地而坐,一旦挂的点过高(靠近剑柄处,向后代那样),则剑在人下身悬着,坐下就不舒服了,而且压在屁股后面,看不见了,显不出威严了。所以当时剑的挂点比较低,接近剑中段,使得上半截剑悬起比较高,都支棱起来,剑柄一直耸到了左胸前,所谓长剑拄颐(都快支到脸上了),这样坐着很能体现贵族的气派。特别是剑很长的话,就支棱得更高,更气派了。平时坐时他用左臂夹住剑身,左手反握剑柄,形如抱物,故谓抱剑。这种气派的方式最大的特点是不实用,也就是说拔剑很不容易!因为剑柄位置高,拔快了割破自己脸是小事,一不小心切断了颈侧大动脉就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