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硬石”抬高一点
1872年,美国公理会派了一个27岁的传教士来华传教,此人名叫亚瑟·亨·史密斯(Arthur Henderson Smith,1845-1932年),取了个中文名叫明恩溥。史密斯1926年才返回美国,在华生活整整五十四年,先后居住于天津、山东等地,熟悉下层人民生活,热爱中国。1906年,向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建议,将清王朝支付给美国的“庚子赔款”用来在中国兴学、资助中国学生到美国留学。1908年,美国正式宣布退还“庚子赔款”的半数,计1160余万美元。鼎鼎大名的清华大学和北京协和医院的建立都有他的功劳。
作为一个中国通,明恩溥一生有十多部著作都是关于中国的,如《中国的格言与谚语》、《中国文化》、《中国的农村生活》、《骚动中的中国》、《今日的中国与美国》等,其中1899年出版的《中国人的性格》是轰动一时,并对后世有着较大影响的著作。
在这本书中,明恩溥归纳了中国人的二十多种性格特征,其中第15、16、17、18章分别叫“随遇而安”、“顽强生存”、“能忍且韧”和“知足常乐”534,在这里,他着重写了中国人性格中忍与韧的特质,他在书中这样写道:
给外国人印象最深的也许是,那种不幸的灾难接踵而至时,中国人所表现的忍。
1877至1878年的那次令人恐怖的大饥荒,有几百万数不清的人遭难。……至于土地的开垦、房屋的重建以及新环境下的重新生活,政府一概不管。百姓要求减免赋税,经常是得不到应允,除非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地方官表明根本就没有东西可以用来抵交赋税。对于一个来自西方国家的外国人来说,“面包、面包,否则就流血”的革命口号是很熟悉的,但是很难理解,为什么无家可归、饥饿绝望的难民宁可在被洪水和饥荒摧毁的地区流浪,而不愿意团结一致向当地官员要求救助。这些地方官确实无力满足他们的要求,但总能迫使他做一些事,而这也算是个开头,以便能迫使他做更多的事。
但我们必须相信,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中国人可以有本事无限地忍下去。正是因为忍,在中国可以看到一种最压抑的情景:成千上万的人明明可以轻易地夺得多得装不下的粮食,但却偏偏要让自己默默地饿死。
灾难降临时,他们只知道承受,像是不可避免,不可战胜的一样。如果他们有能力用独轮车推着家人到能够讨到饭的地方去,他们是会这么做的。如果一家人走散了无法在一起,他们会尽可能地各自寻找生路,直到灾害过后再团聚。如果得不到救济,难民们就会成群结队地冒着严寒,沿路乞讨,行走千里,穿过好几个省,希望找到粮食收成较好、较需要苦力、较能生存的地方。如果洪水退去,外出乞讨的农民回到自己的家乡,当泥土还非常烂,耕畜无法耕犁的时候,在泥土中挖开长长的裂口,然后在这小小的裂隙中熟练地播下一些麦种;于是又重新上路,乞讨为生,直到收割时才回来。
史密斯的观察是细致而深刻的,在中国文化中,“忍”成为最重要的一部分,它不仅是中国人的生存之道,而且能转化为成圣为王之道,无论是个人成败还是国家兴亡,无不讲一个“忍”字。
在数千年的文化积淀中,“忍”不仅被认同,而且内化成人们性格特征的一部分,正因为此,有人将中国的“忍”文化与欧洲的“罪”文化相并提。
1306年,在蒙古人统治中国已经三十多年的时候,杭州人吴亮汇集历代名人有关“忍”的言论和历史上的人物、事例汇编成一部书,叫《忍经》。无独有偶,1310年,又有一个叫许名奎的人写成了《劝忍百箴》四卷,成为中国古代“忍学”的两大系统著述。
中国人讲忍有两个层面:
第一个是手段层面,是为忍术。孔子讲,“小不忍,则乱大谋。”535就是从这个层面上讲的。《增广贤文》讲,“忍之忍之再忍之,忍到忍无可忍之时再忍一次,当能绝路逢生,转祸为福”,也是从这个层面上讲的。当人们在对别人进行教育时,也大多是从手段这一层面上讲的。“能忍耻者安,能忍辱者存”,审时度势,忍而后得,它要求人们因更大的图谋而暂时放弃,这方面的经典故事很多:韩信忍胯下之辱而终于封王拜将;勾践卧薪尝胆而以三千越甲吞吴;张良圯上取履终有封侯之荣;等等,都是大家耳熟能详。
然而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忍”不仅是一种自利的手段,还是一种惩罚的手段,最经典的论据就是“寒山问拾得”。“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