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威逼利诱

第二日,阅卷正式拉开,张信之反闲下来,他次子也参加科考,李思业虽不说什么,但忌讳总是有的,人言可畏,他张信之可是爱惜羽毛之人。

张信之的府邸是一座百年官宅,十几间青白瓦屋掩映在浓绿葱郁中,清晨,两棵老槐探身俯视书房,悄然,不敢打扰主人的沉思。

“山东究竟要驶向何方?”他目光痛苦而迷茫,只几月间,头发便已花白大半,五十出头,便似步入花甲之年。缓缓起身,从书柜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檀木盒,摸出钥匙开了银锁,弹开,里面是一轴黄绫,他呆望着,里面的内容早已倒背如流,甚至就这幅黄绫,上面的一针一线,他都摸得烂熟。这是当年皇上的任命,就是这卷小小的黄绫,现在仿佛象一座大山,死死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喘不过气,直不起腰。

门轻轻敲响,张信之蓦地弹起,闪电般合上盖子,疾步放回书橱,转身,沉声道:“进来!”

门‘吱嘎’开了,次子张含悄悄走进,他脸上略有些紧张,眼中显得心事重重。

“什么事?”张信之瞥了一眼最心爱的儿子,见他神色有异,讶道:“难道你没考好吗?”儿子昨夜回来很晚,还来不及细问。

“父亲!”张含垂手站立,吞吞吐吐道:“昨夜柴焕找我谈了话。”

“谁?”张信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柴焕,振威军柴焕,李思业的心腹,他、他找我儿谈什么?”

他只觉背上肌肉僵直,心中异常紧张,几步坐回位子,招招手道:“来!坐下慢慢说,他和你谈了什么?”

张含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半天才冒出一句:“他想让我进振威军,做他的副手。”

俨如白日见鬼,又象听见世上最荒谬之事,突然,张信之若有所悟,他瞳孔急剧缩小,胸口仿佛被重重一击,但瞬间就恢复常态,淡淡道:“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此事需和父亲商量。”张含猛地抬起头,目光清澈,明亮的眼中充满期望:“父亲,孩儿想去!”

张信之心中一阵悲凉,欲取之,必先予之,合作这么多年,他早就摸透了李思业的习惯。

这时,外面脚步声传来,管家走到门口低声道:“老爷,冷千铎将军前来拜访。”

“请他到我书房。”又对儿子道:“你先去,此事我已知晓,容为父再想想。”

“大人生活简朴,让千铎惭愧!”冷千铎一路进来,竟不见一样象样的摆设,见张信之站在门口相迎,又笑道:“大将军让我找几户朴素的官员作为百官榜样,我正发愁,不料眼前就是现成。”

“不可!若让李总管知道,他只会说:那是张信之铁公鸡的本色!”两人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侍妾上了香茶,张信之挥挥手让她下去。

“临江玉津!”冷千铎眯着眼,细细品茗,突然笑道:“早听说张大人家藏有好茶,果然不错,千铎沾了大将军的光,竟得如此口福。”

“冷将军来访是受李总管之托?”张信之突然听出了冷千铎的话中之意。

“也是,但也不是,前几天振威军内部商量设立军爵,用以表彰一些立过功的军民,很不幸,千铎最闲,此事就扔给了我,大将军的意思是最好按唐制设立,我才疏学浅,今天特来向张大人请教。”

说完抽出一纸递给了他,张信之展开,略略看看,笑道:“八郎八尉,皆六品以下,这倒不簪越,不过军民只用尉便可,这郎可是文官用的。”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我连文官的爵也一并草拟。”冷千铎突然丢出试探之剑。

果然,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张信之惊得脸色煞白,茶杯几乎要脱手落下,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他、他竟夺了我的权么?”又想到刚才儿子说的事,几乎不容置疑,李思业已经拿自己开刀了,现在他急于知道,冷千铎来这里仅是一个暗示还是想宣布什么事。

既想通此节,张信之心反倒平静下来,淡淡道:“前段时间,我一直忙于科考,听说李总管想改革官制,冷将军和李总管走得最近,不知这种说法可属实?”

冷千铎见话已经说到了明处,便不再敷衍,郑重道:“大将军确实给我说过此事,他之所以还没和张大人商议,可能是因为想法还未成熟的缘故。张大人也知道,大将军现在是金国驸马,齐鲁郡王,连皇上都相信大将军的忠心和能力,把山东完全交给他。这二个月来,慕名前来投靠的官员、名士不少,甚至元好问、王若虚、郝思温、王文统、李治、姚枢、李汾这些极有名望的人也来了山东,这是山东之幸事,怎能不大用?”

说到此,冷千铎偷眼看他,见他神色凝重,目光阴冷,心中冷笑一声,继续道:“另一方面连年大熟,人口激增,山东也不象几年前那样民生凋敝,老百姓的日子也慢慢兴旺,无为而治应转成有为而治,赋税、田制、工商、民生、官学、礼制、刑律、吏治都要提到日程上来,仅靠张大人一人之力是抓不过来的,况且张大人日夜操劳,大将军也于心不忍,所以大将军的思路是成立一个集体决策机构,把张大人身上的担子分给大家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