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旧事重提

与南司此前的做法不同,江耘并不急着抓人,每天早来晚走,坐在书房里浏览枯燥的文书,这样还嫌不够,又从南司衙门和其它各房调阅大量簿册,时间最早的能够上溯到几十年以前。

照此下去,藏在故纸堆中的神玉早晚会被发现。

胡桂扬想将它转移到别处,却找不到机会,他是“懒人”,总不能比经历大人来得更早、走得更晚。

一块待在书房里的时候,胡桂扬绝不敢在江耘的眼皮底下偷梁换柱。

江耘就像是多长了一双眼睛,即使一直低头看字,每次抬头仍然一眼就看向胡桂扬的位置。

“我一直想看南司珍藏的记录,好与非常道的记载互相弥补。”

“你如愿以偿,你现在看到的许多文书,连现任镇抚大人都没有权力调阅。”胡桂扬倚在门口,等着中午开饭,这是他每天来此报到的最大动力。

江耘微笑道:“私下问一句,这位梁大人凭什么掌管南司的?”

“像你这样消息灵通的人,竟然不知道梁镇抚的底细?”

“有些人不值得特别注意。”

江耘对百户左预了若指掌,却以为镇抚梁秀不值得注意,胡桂扬忍不住笑出声来,“哈,你这人……很有意思。据说而已,梁秀是东厂尚铭的什么亲戚,凭此入掌南司。”

“怪不得。唉,真是浪费了南司的多年积累。翻看最近几年来的文书,南司几乎没做成任何事情,哪热闹就奔哪去,可这并非南司的职责,南司已成东厂附庸。”

“左百户就是东厂调来的,你应该知道。”

“左百户是个人才,但他也没弄清楚南司的职责。”

“那南司的职责究竟是什么?”

“你义父最清楚,但他反其道而行之。”

“南司寻找鬼神,义父却要力证全是装神弄鬼。”

“没错,但南司寻找的不是普通鬼神。名山大川、寺庙宫观皆属明线,官府看在眼里、握在手中,在此之外,另有一条暗线,才是南司的职责范围。所以南司不可凑热闹,凑热闹必走偏。”

“应该由你担任南司镇抚。”

“谁当也没用,南司走偏不是一天两天,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梁镇抚大概也是没有选择。”江耘挥挥手,表示自己不想多谈南司,眼睛一亮,“倒是你的义父赵瑛,留下许多有用的线索。”

“哦?”

“线索不求多,但求真,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比虚假的长篇大论有用得多。赵瑛之独特就在求真,哪怕只是一句极简单的话,也有出处,比如梁铁公自燃而死,他详细写下每一位讲述者的姓名、身份,虽然十几年过去,如果有人想要重新查案,仍有脉络可寻。”

“你要重查?”

江耘摇头,“梁铁公就是何百万,早已被你杀死在郧阳府。赵瑛还有一个好处,看不明白就写看不明白,绝不乱下定论。”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怀念义父了,可惜我没学会义父的本事。”

“各有所长。”江耘笑道,拿出一张纸来,轻轻捧在手中,“听下这个,是赵瑛写下的,‘……狐生鬼养之说甚行,大藤峡叛军将士张阿灵、饶兴等十七人供述:狐生者,其母皆有妖名,生时不顺,子产母亡;鬼养者,生母为鬼,嫉妒生人,凡有妇人为其子供乳者,断乳之时必杀之……’”

此篇文书写得比较早,断藤峡尚未得名,仍叫大藤峡。

“原来狐生鬼养是这么回事,我从来没听义父说过。”胡桂扬恍然大悟,心中略感悲哀,照此说来,自己的生母早就亡故了。

“可是赵瑛不信邪,花费数月时间,真的找出五名活着的乳母来。”

“那‘必杀之’就是鬼话了,义父的确做得出这种事。”

“再听这段,‘房县大木厂乳母赵媪供称,狐生鬼养之说其时盛行,母亡之孩其家皆弃之,或卖与术士,送与闻天王处。闻天王强迫众妇供乳,不从者杀之,借口鬼母所为。此为赵媪所亲见,闻天王未亡之时,绝口不敢谈论,村中妇人皆如是。’”

“义父真是执着,还有吗?”

江耘放下纸,“差不多了,你怎么看?”

胡桂扬想了一会,“狐生鬼养显然是闻天王编出的话,为的是吓退无关人等,不让外人接触孩子,可这是为什么?”

“赵瑛没写,他不做无谓的猜测,但是显然觉得此事蹊跷,否则的话不会大费周折地四处调查。”

“可以问谷中仙,当时他算是闻天王身边的军师。”

“有道理,下午有空吗?”

胡桂扬想了想,家里的剩饭剩菜应该还够大饼吃一顿,“有。”

“那咱们去拜访一下谷中仙。”

在书房里困顿数日,胡桂扬也想出去走走,“好啊,一直没问,谷中仙怎么会落到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