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六十二章 七月流火息兵事

七月流火,天气已经过了极暑。天气依旧十分的炎热,但比六月末、七月初的那段酷暑好受一些。

一叶孤舟,刘庭州换上崭新的绯红官袍,站在船头,眺望汴水两岸的大好山河已经被摧残得凋破不堪。

林缚有意与流民军媾和的消息,传至江宁,惹来战和两派激烈争吵,更多的人却是默然。宁王府与江宁兵部都不敢擅权,要林缚不得擅作主张,派人去京中请旨。

从江宁乘船出海,走山东,进京请旨,一来一回,没有大半个月不能得到回应。

除了宁王府与江宁兵部,岳冷秋作为江淮总督,对招安流民军一事,是可以从权处置的。刘庭州等不得朝廷下旨意,便决定孤舟北进,去见岳冷秋,将林缚的意思传达给他,也是主动将招安议和的责任给承担下来。

招降流匪,总比与东虏议和,名声要好听得多,刘庭州也不担心会因此清名有污。

作为知淮安府事,又随渡淮军北上,刘庭州最清楚淮泗战局的势态。

林缚先一步率军退守飞霞矶,与流民军脱离接触;杨释也率水营从汴水撤出,退回洪泽浦中,打开对汴水的封锁;林庭立在东阳府也与濠、泗地区的流民军脱离接触——他们都做出媾和的姿态,其他人又能奈何?

梁习、梁成冲若不能从济南迅速挥师南下,在最短的时间里击溃济宁之敌,若不想看徐州城破,长淮军覆灭,朝廷只能从其议,招安流匪了。

林缚如此处置,别人还不好说什么。

林缚作为淮东靖寇制置使,率军守淮,只有宁王府与江宁兵部签押的两封临时性的调函。中枢故作糊涂,虽不否认,但也没有正式的诏书、上谕或兵部、吏部的公函确认此事。除江宁的官员,其他诸郡的官员甚至都以为依旧是岳冷秋在主持淮军战局。

林缚不战,谁能咬他?

之前,江淮总督府,江宁兵部,宁王府就调不动林缚率军渡淮援徐,刘庭州不得已才招募民勇组渡淮军。渡淮军北上都差点全军覆灭,林缚更有借口守淮不动了。

再说,江东左军调来守淮之后,在沭口立营扎寨,巩固淮泗防线,收复睢宁城,救下渡淮军,远非其他镇府军的糟糕表现能比,难道还能对江东左军有更苛刻的要求不成?

林缚要和,流民军也有议和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哪怕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也更有利于流民军调整淮泗一带的军事部署,这个和又有什么不能议的?甚至还愿意派船护送刘庭州进徐州城去见岳冷秋。

肖魁安站在刘庭州身后,天下大势,朝廷庙算,都是大人们去想的事情,他管不了那么多,刘庭州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能在这时候让刘庭州只身北上。

伤卒都已运回山阳县治疗,林缚在山阳县成立了一个大规模的医护营,肖魁安不随刘庭州北去徐州,也只能调回淮安做他之前的左营校尉。

渡淮军残部已经给林缚调去睢宁,加强那面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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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站在飞霞矶的北脊山石上,眺望浩荡淮水。

孙敬堂、梁文展也都渡淮来见他。

“不管招降能不能成,飞霞矶筑城寨之事,要立时行之,拖延不得。”林缚负手说道:“筑城之物资,就需要山阳县咬牙多支持了……”

“大人守淮,使淮水有如雷池,流匪不能越半步,山阳免受战火之灾,县民捐资筑城垒,理所当然,理所当然。”梁文展说道。

山阳知县滕行远已殁,林缚已奏请朝廷调梁文展正式担任山阳知县一职,协助他来守淮,不管最终能不能成,拖上两三个月,还是能够了。

天下中兴之时,淮水没有表里之分。

此时各地征战不休,乱世将成,守淮就不能只守淮安、山阳等内线。在外线沭口、泗口等地择址修筑坚固城寨,使沭口与淮安城互为表里,使泗口与山阳城互为表面,才能真正完备淮东的守淮势态。

不管招降能不能成,不管有没有制置使的正式头衔,只要淮泗一带的流民军不给打残,林缚就能赖在淮安不走。

当然,岳冷秋或朝中及江宁有人,会想方设法地限制江东左军将触手伸到淮水北岸。但只要这边抢先一步在淮水北岸筑成城寨,派精锐驻守之,还怕他们来驱赶不成?

林缚往东望去,距泗水河口仅八九里远,约平川沃野,唯飞霞矶有地势可借,挖去浮土,地基为石质,天然石岸也不畏浩荡淮水冲刷而有垮堤的危险,是筑城之良地。

飞霞矶城寨建成之后,不仅可以控扼泗水,也是洪泽浦东进淮水的口子,汴水也在西面不到三十里外流入洪泽浦(从泗州到山阳,淮水与洪泽浦是合流的)。这里可以说是淮东第一战略要点,远非沭口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