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狂澜 第一百零九章 老将

在血腥的杀戮面前,有人宁死不屈,也有人胆怯懦弱,苟且偷生。

看着近十倍之敌围逼城下,旌旗展开,有如遮蔽原野的黑云。在薄雾腾涌的清晨,战马啸鸣,混杂在从北面吹来的风声来,充塞双耳,叫守将陈掇心志动摇,生出难以为敌的挫败感。但想及家小都在荆州城里,又叫他有意战死在城头,对胡文穆也算是一个交待——倘若他就此投降,胡文穆定不会饶了他的家小……

可是历史并没有给陈掇选择的机会,在燕兵抵近城下之时,陈掇的副将张放,给那些要献城保命的荆门豪绅买通,引乡兵奇袭西城门,打开城门引燕兵进城。

九月二十四日,由于地方乡豪势力与协助守城的乡兵叛变,打开城门引敌进城,荆门守军猝不及防,使得荆门城在清晨的薄雾里陷落。五千守军仅有少数占据城里的地形抵抗,大部分选择投降,有一部分欲出城突围,在城外给新附军围歼……

这也是淮东军强攻黄陂的第四天。

能如此轻松拿下荆门,叫于昨日进入荆门北石河驿大营的叶济罗荣大为满意,这也意味着扫除了进军荆州的最后一道障碍。

但叶济罗荣预料不及的,是事情恰如奢文庄事前所预料的那般,淮东军居然真的选择黄陂城为主攻方向,而且一上来就没有保留……

“孙季常吃干饭的!三万守军,才四天时间不到,连城头都守不住了!”

未降之前,周繁身为边将,就素来看不惯身为内地军镇的将领,降燕后,陈芝虎、袁立山地位最高,周繁不能跟袁立山比根基,不能跟陈芝虎比战功,但见自己的地位,竟是沦落跟孙季常相当,心里多少有些不满,认为孙季常占了先降的便宜。在孙季常派来的救援信使面前,周繁也没有什么好话可说。

对周繁的牢骚话,叶济罗荣只当听不见,他看了奢文庄一眼,咂嘴而叹道:“淮东军打得好快啊!”

按照道理,淮东军即然攻陷黄陂,也要接着攻克汉津,才可能打开汉水的封锁,水陆并进,攻击北燕的侧翼。但是在淮东军的主攻方向上,一开始就猜测错误,而且淮东军攻打黄陂是如此的迅猛,又有几人能肯定淮东军在拿下黄陂之后,不是从黄陂缺口直接孤军北上?

“淮东军没有理由打得这么凶啊!”胡宗国蹙着眉头,疑惑不解。

林缚善用奇谋不假,但他也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在上饶战事前,虽然淮东军最后捅破上饶防线的时间很短,但是在此之前,淮东军做了大量的准备,为强攻上饶防线,淮东军差不多做了半年时间的准备。如今淮东军在黄陂城前,什么准备都不做,兵马推到跟前就直接攻城,虽说以淮东军的实力,只要不计伤亡,强攻下黄陂城是有把握的,但是黄陂一战对淮东军来说,才是整个荆襄会战的序幕战。

就这么个序幕战,淮东军愿意承担多少伤亡?一万人还是能两万人?

要是淮东军在黄陂城下累积的伤亡达到两万人,相对在鄂东地区最多能集结十万步卒的淮东军来说,那就是两成的减员率!那接下来再来这么一场硬仗,就能叫淮东军失去持续作战的能力,整个荆襄会战的主动权,都将掌握在北燕手里。

序幕战有必要打得这么凶狠?

胡宗国疑惑不解,叶济罗荣、周繁及其他诸将,都有些疑惑。

“说到势,无非‘此消彼涨’尔。”郭松乃辽东汉人,与范澜一样,是叶济尔在辽东招揽的汉臣,为南征行营记室参军,平日替叶济罗荣掌管书墨之事,也是叶济罗荣倚重的谋臣,他说道:“王爷下令屠南阳,使南越军民震惶,斗志孱弱,我燕军所过之处,无不望风投降,可推断荆州守兵也意志不坚。林缚一上来就猛攻黄陂,应是要先声夺人,扳回一些劣势,以坚其友军的斗志!”

“确有道理。”叶济罗荣说道:“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依我所见……”奢文庄说道:“淮东军猛击黄陂,意是诱我石城兵马南下!”

“汉津、铁门山守兵多为步卒,难以与淮东步卒野战争胜。”周繁说道:“石城铁骑不出,叫汉津及铁门山援黄陂,的确弊端太多,反而易中淮东军的奸计。不过石城之兵,本来就是要援鄂东的。”

此时部署在汉水东岸石城的预备兵马,已经达到四万众。除了苏庭瞻所部一成步卒外,其余三万兵马都是征自燕北的精锐骑兵。在石城部署这么多的兵马,就是预防鄂东防线支撑不住时,派上去增援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要将石城的预备兵马调上去增援。

黄陂一定要救援的,要是不救援,孙季常在黄陂支撑不了几天。一旦黄陂守兵叫淮东军剿杀、歼灭,不管淮东军接下来是直接孤军深入,还是再转过头去打汉津,对汉津、铁门山以及凤山的守军都将造成极恶劣的影响,而使在荆州的胡文穆看到获得荆襄会战胜利的希望,守志愈坚——形势的变化,就将如郭松所言,此消彼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