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渊源于犹太教的顽固宗教狂热
前面已提及古代世界的宗教和谐,彼此相异甚或敌对的民族,可以接受相互之间的信仰方式,至少也会表示尊重。只有一个民族拒绝与全人类交往,那就是犹太人。许多世代以来,犹太人在亚述和波斯王朝的统治下呻吟,被视为最下贱的奴隶。从亚历山大继承人的阴影中走出来后,他们在东方以惊人的速度繁殖,接着向西方发展,很快引起其他民族的好奇和惊愕。他们维持特殊的仪式和怀揣着对其他民族敌视的态度,非常固执地表现出一个奇异群体的形象,有时甚至不惜公开承认,毫不掩饰地对非我种族的人类抱着难以调解的憎恶。无论是安条克的暴力、希律王的计谋,还是邻近各民族所做的榜样,都无法说服犹太人将希腊的神话和摩西的教义结合起来。[263]
罗马人根据宗教宽容的原则,对所厌恶的迷信还是给予保护,胸怀宽阔的奥古斯都不惜纡尊降贵,下令在耶路撒冷的神殿为国运昌隆献祭。[264]须知亚伯拉罕最低贱的后代,是所有人憎恶的对象,他们本应向朱庇特神殿礼拜;征服者的温和态度,不足以压制臣民带有妒意的偏见,看到异教徒的标记传入罗马行省,不免感到十分惊恐和愤怒。卡利古拉要将自己的雕像供入耶路撒冷神庙,遭到这个民族的反对,他们对偶像崇拜渎神行为的恐惧更甚死亡,卡利古拉因而没有达成目的。[265]犹太人对摩西律法坚信不移的程度,不亚于对外来宗教的憎恶。宗教狂热和虔诚的涓涓细流,如被逼入一条狭窄的通道,也会猛力奔涌而出,有时甚至可以激起一股翻腾巨浪。
对古代世界来说,这种毫不通融的顽固态度,是如此可厌甚或可笑,由于上帝有意揭示特选子民的神秘历史,而具有了更可怕的性质。但生活在第二神庙管辖下的犹太人,对摩西宗教表现出全心全意的信奉,与他们先祖决不轻信的态度相比,令人感到吃惊。当耶和华在西奈山的雷鸣闪电中传授律法的时候,当海潮的升降和行星的运行为方便以色列人而暂停的时候,当信奉或拒绝主而受到尘世的奖赏或惩罚的时候,犹太人却始终对亲眼可见的“神王”的权威进行反抗。耶和华的圣所供奉各民族的偶像,在模仿阿拉伯人的帐篷里和腓尼基人的城市[266]中进行的各种荒诞仪式,等到上天对这个不知感恩的民族撤回保护,他们的信仰才获得加强和净化。那些与摩西和约书亚同时代的人,目睹无比惊人的神迹却毫不在意,等受到各种灾难的压力,才对这些奇迹深信不疑,终使得后代的犹太人免于沾染偶像崇拜的习气。从此,这个民族违反一般人类思想的准则,对亲身经历的实际见证视若无睹,完全屈从远古时代祖先的传统。[267]
(一)犹太教的特性和主要内涵
犹太教适合保守的自我防卫,从来无意于征服世界,有史以来新入教者的人数,可能从未超过叛教者。神的应许最初仅给予单一家族,那特殊的割礼仪式只限在单一家族中进行。当亚伯拉罕的后代繁衍得多如海中砂粒时,亲口把律法和仪式的体系传授给他们的神祇,宣称自己才是以色列全民族的神,以一种特有的关怀和爱护,把受他厚爱的人和其余的人类分离开来。对迦南土地的征服,伴随许多奇妙的情况和血腥的杀戮,使获得胜利的犹太人和所有邻人处于无法和解的敌对状态。犹太人奉命铲除偶像崇拜最甚的部落,为了贯彻神意,不因人性的软弱而迟疑不为。他们禁止与外族通婚或结盟,不得接纳外族参加礼拜仪式。有的禁令永久有效,有的则要延续到第三代、第七代,甚至第十代。在摩西律法的条文之中,从来没有律定对非犹太人宣讲摩西教义的义务,犹太人也无意自愿承担起这一责任。
这个不友好的民族在面对接纳新市民的问题上,不是基于罗马人公正的宽大政策,而是出于希腊人自私的虚荣心理。亚伯拉罕的后代感到沾沾自喜,因为只有他们才是与神签订契约的继承人,他们担心世上的异族轻易分享他们的遗产,降低其所具有的价值。在与其余种族增加接触、扩大知识范围后,也未能纠正他们与生俱来的偏见。以色列的神如果获得一个新信徒,就应感谢多神教的开阔天性,而不是传教士的积极行动。摩西的宗教似乎仅为一个特定区域和一个独特民族而创立。如果严格按照律法的规定,每个子民必须一年三次亲自前往圣殿朝拜主耶和华,根本不可能离开狭窄的应许之地向外发展,这一障碍由于耶路撒冷神殿被毁灭而消除,但是犹太教的绝大部分内容也随之绝灭。异教徒长久以来对空无一物的圣所感到惊异,更无法理解一个没有神庙和祭坛、没有祭司和牺牲的宗教,能以什么作为崇拜的对象,又用什么作为奉献的工具。可是即使在犹太人处境十分凄惨时,他们仍然念念不忘独自享有高傲的特权,非但不寻求外来奥援,还尽量避免与外族人交往。他们具有不可动摇的毅力,尽力执行律法的要求,譬如在特殊节日,只食用特殊规定的肉类,还有无关紧要但却十分烦琐的生活细节,这些都引起了其他民族的厌恶和反感。同时,犹太人坚决反对其他民族不同的习惯和生活方式。仅仅就痛苦而危险的割礼一项,就足以将一个志愿皈依者拒于犹太教会堂大门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