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哥特人围攻哈德良堡及对帝国的蹂躏(378—379 A.D.)

傲气的哥特人因前所未有的胜利而威风八面,但又因不能满足贪念而大失所望。他们痛心得知,最值钱的皇室战利品都留在哈德良堡城墙之内。他们急着要让自己英勇的行为获得最大报酬,谁知遭到残兵败将抵抗,这些人身处绝境,要想保全性命,只有下定视死如归的决心。城市的墙堞和邻接营地的防壁,靠着各种弩炮和投射器具,将防御阵地连成一体。这些装备可抛掷很重的石块,发射时的响声和速度,比实际的杀伤效果更让无知的蛮族感到害怕。所有的士兵、市民、行省属民和内廷人员,同处险境而能团结起来,众志成城,击退哥特人狂暴的进攻,而城内暗中的内应和叛贼也被发现。在激战数个钟头后,蛮族只能退回帐篷开会,在经过一番讨论后,根据经验认为双方可签订停战条约。明智的首领考虑到这座人口稠密的大城工事如此坚固,于是匆忙而不智地屠杀了300位罗马逃兵后,气恼而去。这种杀俘的行动对重整罗马军队的纪律有很大的帮助。战争和动乱的场面马上波及宁静的僻远之处,群众纷纷逃离家园。树林和山岭无人知晓的小径,出现战栗不已的逃难人员,要在伊利里亚和马其顿遥远的城市寻找安身之所。忠于皇室和经管金库的官员,还在详细搜寻皇帝的下落,他们没获得主子殉难的信息。

哥特人侵略的洪流,从哈德良堡的城墙下蔓延到君士坦丁堡的郊区。蛮族看见东部首都的壮观形势,高大而蜿蜒不绝的城墙,成千上万富足而备感惊惧的市民拥挤在防壁后面,以及海陆观之不尽的景色,无不惊异万分。就在他们凝视美丽的君士坦丁堡,因无法进入而倍感遗憾时,有一群萨拉森人正好在瓦伦斯麾下效力,[356]从一处城门冲杀出来。西徐亚骑兵看见阿拉伯人的马匹,迅如闪电又动若脱兔,感到自叹不如。这些骑士精于非正规作战的各种技巧,南方蛮族那种毫无人性的残暴,使北方蛮族大为失色,因而生出畏惧之心。有个哥特士兵被阿拉伯人用短剑刺杀,长发而赤裸的蛮子,竟用嘴唇在敌人的伤口吸食鲜血,带着极其恐怖的愉快表情。哥特人的军队满载战利品,这些全都是从富裕城郊和邻近地区掠夺而来的,离开博斯普鲁斯,前往形成色雷斯西方边界的山区。形势险要的苏西伊隘道,由于莫鲁斯的惧敌畏战和处置失措,竟然轻易弃守。蛮族不再担心东部分散而战败的部队会有任何抵抗行动,面对肥沃利耕的乡园,开始四处烧杀掳掠,一直到达意大利的边界和亚得里亚海。[357]

在行省遭受蛮族大军的侵略和蹂躏时,罗马人对于军团未能采取恰当的行动[358]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但是对省民的苦难,充满同情心,滔滔不绝地诉说。很简单的报告(这份报告还保存到现在)只提到一个城镇被毁,有一个家庭遭到不幸,[359]表现出人性中极其有趣而又富有教育意味的一面。要是重复冗长而咬文嚼字的怨言,就是最有耐心的读者也会弃而不顾。在那个不幸的时代,无论是异教还是教会的作者,都曾提出责难之言,只是程度有别而已。他们的内心因群众和宗教的仇恨激起愤怒的感情,有很多事件的规模和性质已不合于真相,被以讹传讹的言辞加以夸大或篡改。个性狂热的杰罗姆谴责哥特人和那群野蛮的盟友,为他的故乡潘诺尼亚以及面积辽阔的行省带来巨大的灾难。从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一直延伸到尤里安阿尔卑斯山的山脚,到处进行抢劫、屠杀和纵火,真是草菅人命,无恶不作。更让人感到愤怒的是,他们亵渎神圣的教堂,将其当作马厩,甚至毁弃殉教者的遗骸。但是这位圣者有时实在是心神恍惚,已经超出历史和自然的限制。他很肯定地说道:

在这个成为一片焦土的地区,除了天空和大地,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等到城市被破坏殆尽和人类被绝灭根除后,地面上布满浓密的森林和缠绕的荆棘,整个呈现荒芜残破的状况,就像先知泽西番雅所宣示的那样,到达鸟兽绝迹、鱼虫消失的地步。

提出这种控诉,已经是瓦伦斯死后20年,伊利里亚各个行省还是不断受到蛮族入侵和借道。后来又经过10个世纪的苦难,现在还是继续为蹂躏和毁灭的人类主题提供新的对象和素材。像这样面积广阔的地区,不仅仅是其上的居民和耕地受到影响,就连生机蓬勃的自然界所滋长的产物,也会受到致命的影响。有用而柔弱的家畜,受到人类的喂养,要是失去保护,就会患病以致死亡。但是在森林里的野兽,无论是猎食者还是被猎者,要是自由自在而且不受干扰,据有杳无人迹的领域,一定会繁衍绵延,生生不息。至于在空中或水里的生物族群,与人类的命运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们可以想象到,多瑙河的鱼群,对凶狠而贪吃的梭子鱼快速接近,比起对哥特大军的入侵行动,更感到恐惧和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