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狄奥多西赢得哥特战争的重大事迹(379—382 A.D.)
我感到非常遗憾,现在必须与正直而可靠的导师作别,他写出那个时代的历史,没有被偏见和感情蒙蔽,而当代人的内心多少受到影响。阿米阿努斯·马塞利努斯以瓦伦斯的战败和死亡终结了他的作品,把下一个统治时代更光荣的主题,托付给富于朝气和才华的后起之秀。这位后辈并没有接受他的建议,也没有模仿他的风格。[369]因而,研究狄奥多西统治的时代,我们只有采用佐西穆斯带有成见的记载和叙述:这些都来自残缺史料和编年记事的推测和影射之词,来自诗作和颂词的比喻体裁,来自教会作家毫无价值的协助。这些作家致力于宗教派别之争,把异教诚挚的美德和稳重视若无物。自觉于以上种种不利的情况,接下来会继续涉及罗马帝国衰亡的相关部分,我将踏着怀疑而胆怯的步伐开始前进。然而我还要大胆宣布,狄奥多西对蛮族并没有赢得决定性的重大胜利,以报哈德良堡会战之仇。对于那个时代的状况和情势,就是御用演说家也三缄其口,不置一词。
只要实际的灾祸没有扩大到造成致命的损害,一个经由多少世代胼手胝足树起的巨大国家结构,就不会因一天的失误而土崩瓦解。哈德良堡平原之战惨败,罗马帝国损失4万人马,然而这些物质和人员的损失对于罗马这样的帝国来说并非致命的。人烟稠密的东部行省有数百万的居民,可以立刻接受征召;士兵的勇气更是人类习性中最平凡而常见的素质,作战幸存的百夫长只要用心对士兵加以调教,他们就能习得足够的战技来对抗毫无纪律的敌军;蛮族虽然从溃败的部队那儿夺得了马匹和盔甲,但卡帕多细亚和西班牙养育的马群,完全足够用来供应成立新的骑兵队;帝国有34个军械库,储存大量攻击和防御的武器和装备;富裕的亚细亚可以筹措资金,使战争的费用不致匮乏。
但是哈德良堡会战在心理上造成的影响,不论是对于胜利的蛮族还是失败的罗马帝国,都远超出当天所能想象的范围之外,而且后果极为严重。一位哥特酋长提到,虽然他说话的语气很粗野,但还是有所保留,他说他杀人已经杀得手软,但最令他感到吃惊的,是这些一群像绵羊一样四散奔逃的家伙,竟胆敢拥有举世财富和众多行省。罗马帝国的臣民和士兵,就像哥特人过去听到“匈奴人”的名字一样,现在听到“哥特人”就惧怕不已。如果狄奥多西很仓促地收容散兵游勇,连自己的畏战心理都无法克服,就将他们领上战场去迎战高奏凯歌的敌人,这样鲁莽的行动根本没有成功的希望。
狄奥多西的确配得上“大帝”这一头衔,在这个令人难忘的时刻,采取坚定而忠诚的防护措施来保卫国家。他把大本营设在马其顿首府帖撒洛尼卡,在那里监视蛮族的动静。从君士坦丁堡的城门一直到亚得里亚海的海岸,他直接指挥部将的作战行动。各城市都要构筑工事堡垒,加强守备能力。部队服从命令恢复军纪,士兵一旦对自身的安全有了信心,就在无形中增加了胆识。罗马军队经常对骚扰邻近地区的蛮族发起突击,而如果在兵力和地形上不能获得决定性优势,就不允许部队接战。要是一旦交锋,多半都是罗马军队的胜算较大。他们从胜利的经验中慢慢体认,觉得歼灭强敌应在意料之中。原来分散配置的守备部队,逐渐组合成小型军团,经过仔细规划和良好协调,在统一指挥下发起作战。罗马军队的战力和士气,日复一日地更为壮大和高昂。
皇帝运用各种计谋,不断发布作战胜利的信息,用来挫折蛮族的威风和斗志,激励臣民的希望和勇气。以上不过提纲挈领叙述概要,狄奥多西获得四次战役的胜利。要是如实详细说明他的构想和作为,相信每一位有军事常识的读者,都会对他那无与伦比的兵法素养,致以最高的敬意。第二次布匿战争中,共和国因法比乌斯的拖延作战而得救;虽然西庇阿在扎玛战场上竖起了光辉的战胜纪念碑,获得后代子孙的敬仰和钦佩,但法比乌斯在坎帕尼亚的丘陵进出,切断了汉尼拔的补给线,这一功绩并不会因他未与敌人正面接战而有所削弱。所以将领在这时也不必靠着运道,非要带领部队打了胜仗,才能赢得应有的荣誉。狄奥多西倒是像法比乌斯那样建立了盖世的功勋,他的身体很衰弱,经常因重病而缠绵床榻,但英勇的心志和服务国家的能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370]
拯救行省,使之重获和平,这项工作靠的是审慎而非勇武。狄奥多西除了审慎从事以外,还有极好的运道,身为皇帝没有错失良机,都能善加运用。蛮族如果在弗里提根的卓越领导下,团结一致合作无间,那么凭着他们的实力,并非不能征服伟大的帝国。等到这位英雄人物亡故,著名的阿拉里克继承了他的权力,将禀性暴躁的群众,从纪律和规范的重轭中解脱出来。蛮族不再受权威的制约,随心所欲任意行动,而且毫无章法可言。征服者的军队化为无数盗匪帮派,成为一盘散沙,盲从无知和意气用事奈何不了敌人,反倒是伤害到自己。对于没有能力运走或无法鉴赏价值的物品,就恶意加以破坏,充分显示出野性难驯的性格。就连过不多久以后,需要用来维持生存的作物和谷仓,也因一时的愤怒,毫不在意地加以毁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