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安条克的叛乱和帖撒洛尼卡的大屠杀(387—390 A.D.)
安条克的居民活跃而急躁,凡事只关怀自己的处境和利益,对历代皇帝的作为深表不满。在狄奥多西统治之下,阿里乌斯派的臣民一直痛心疾首于失去自己的教会。当时,有三位相互敌对的主教,争夺安条克大主教的宝座,最后的结果注定只能满足一派的要求,难免引起两个失败派系的抵制。哥特战争需要庞大的费用,加上后来签订和约必然带来的巨额开支,使皇帝不得不加重人民的税赋。亚细亚各行省未曾卷入这场灾难,无法感到切肤之痛,不愿为解救欧洲的困窘出钱出力。狄奥多西的统治将届10年,为了纪念太平盛世要举行壮观的庆祝活动,士兵可以获得数目可观的赏金,军队极为满意。一般臣民对于原本应自愿进行的捐献,如今成为额外增加的负担,难免表现出消极反抗的态度。皇帝下达多道征税的敕令,打破了安条克人民平静逸乐的生活,请愿的群众围住行政官员的法庭,一开始用尊敬的哀求语气,请当局出面为全民做主;蛮横的官员傲慢无礼,把群众的诉愿当成抗拒君权的犯罪行为。于是大家的火气愈来愈大,讥讽的嘲笑逐渐升级为愤怒的谩骂,一开始以政府的下级机关为抨击对象,无形中扩大开来,演变为攻击皇帝的神圣人格和尊严。民众被激起的愤怒无法压制,原来建立在重要位置供人民瞻仰的皇室雕像,成为发泄的对象。狄奥多西本人,加上父皇、皇后弗拉西拉、两位皇子阿尔卡狄乌斯和霍诺留的雕像,全部被毫不留情地从基座上推倒,砸成碎片或轻蔑地在大街拖曳而过。这种侮辱帝国尊严的行为,表现出人民充满不忠和叛逆的思想。骚动立即被派来的轻步兵和弓箭手镇压下去,这时,安条克的人民才开始思考他们所犯罪行的性质和产生的后果。[56]
行省的总督因职责所在,如实写下了事件的全部真相。胆战心惊的市民把认罪和获得宽恕的机会,全部寄托在弗拉维主教的尽力奔走以及希拉里乌斯议员的口才辩护上。希拉里乌斯是利巴尼乌斯的门徒和朋友,天赋的才华在遇到重大事件后,可以发挥最大的效能。[57]安条克离君士坦丁堡的路途有800英里,尽管有驿站可用,罪孽深重的城市仍长时间无法获得确切的信息,民众担惊受怕饱受折磨。四散的谣言使安条克人时而充满希望,时而陷入恐惧,他们惊怖万分,听说皇帝雷霆震怒,对本人和心爱的皇后受到侮辱而感到气愤不已,决心将罪恶的城市夷为平地,所有居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屠杀殆尽[58]。很多居民远走高飞,逃到叙利亚山区和附近沙漠地带避祸。
骚乱最终得以平息。24天后,驻军将领赫勒比库斯和行政长官恺撒里乌斯宣布皇帝的旨意和对安条克的判决:这座充满侮慢习气的省都,不够资格享有城市的称号,被剥夺东部名城所管辖的土地、特权和税收,将其贬为村庄,划入拉奥狄凯亚的行政区域之内;[59]把浴场、竞技场和剧院全部关闭,停止市民所有的消遣和娱乐节目。根据狄奥多西严格的禁令,取消谷物的分配,派出专人追查个人的刑责,找出犯案的人员,包括那些直接捣毁神圣雕像的人,还有那些在一边袖手旁观、未善尽制止之责的人。赫勒比库斯和恺撒里乌斯将审判法庭设置在竞技场中央,四周派武装士兵严密戒备。此时此刻,安条克最富有的市民被五花大绑带到审判官前面,严刑逼供,无论是立即判决还是暂缓处理,全凭几位特派大员一语裁定。罪人的土地和房产充公后被拍卖,妻子儿女从以往富足奢华的生活,堕入贫穷没落的困境,人们猜测这一天将会执行大规模的血腥处决。[60]
克利索斯托是安条克辩才出众的神职人员,用生动的笔调叙述了这一事件,将之比拟为进行最后审判的世界末日。狄奥多西的使臣虽负有残酷的任务,但执行时却仍怀有不忍之心,眼见众多罪犯即将家破人亡,难免同情他们不幸的遭遇,正好借机接见从深山和沙漠前来的僧侣和隐士,[61]怀着敬意倾听他们紧急的申诉。两位主审在多方劝说下,同意延期执行判决。经过商议,赫勒比库斯留在安条克处理本案,恺撒里乌斯尽快赶回君士坦丁堡面见皇帝,不惜触犯天颜,请求主上收回成命。
此时,狄奥多西的怒气已消,代表民众陈情的主教和议员,有幸得到皇帝召见。狄奥多西与他们进行了亲切的交谈,对于安条克民众的行为,像位受到伤害的朋友那样发出怨言,而不是一味仗着皇帝权威,用恐吓的手段来报复。皇帝既往不咎,赦免安条克和市民的罪行,打开监牢的大门,担心丧失性命的议员和富室得以领回自己的田产和房屋。东部的省都恢复了原有的地位,重新闪耀历史名城的光辉。狄奥多西嘉奖君士坦丁堡的元老院,称赞他们不计利害为受难弟兄陈情奔走,将巴勒斯坦的管辖权授予希拉里乌斯,酬劳他为同胞仗义执言的辩才,特别在安条克主教辞退时,以极大尊敬表示感激之意。安条克的市民为报答君王不杀之恩,重新建造1000多座新雕像。帝国四境发出赞颂的欢呼,皇帝深为期许,并公开表示,若伸张正义是帝王的首要职责,那么法外施恩必然是国君的最高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