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临刑前的缓刑

11月23日下午,我们这个战斗群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一大群工兵的增援,这群工兵由一名上尉带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队伍前面还驱赶着一个排的苏军士兵,这是他们在赶往这里的途中抓获的俘虏。这群工兵来自卡拉奇附近顿河高地处的一所工兵学校。他们的实力接近三个连,这使他们得以从苏军T-34坦克的攻击下幸免于难。

经验丰富的工兵上尉接管了我们这个战斗群的指挥权,并将我们这些混乱不堪、士气低落的士兵组织起来。事实证明,大多数士气低落的士兵和军士都没有作战经验,他们在斯大林格勒地区主要是在后勤、维修及管理部门服役。尽管我们这些十月份派上来的补充兵也没有什么前线作战经验,但我们毕竟是一支受过良好训练、装备精良的部队,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以应付任何严重的状况。出于这个原因,分配给我们的老兵很少,只有几名机枪副射手。突围期间,他们不是病了,就是在休假返回的途中,都在后方地带。

上级把我派给二等兵佩奇担任副射手[1],我对此并不感到特别高兴,他已经丧失了勇气。屈佩尔被派给迈因哈德,担任副射手,这是我们班里的第二挺MG-34轻机枪。等我们获知,本单位的大部分士兵将在彼此靠近的情况下占据阵地后,大伙儿的士气得到了提升。

与此同时,我们也弄清了我们究竟身处何方。现在,我们待在所谓的“顿河岭路”上,在我们身后是一个名叫雷特斯乔夫的村子。这片地区坐落在顿河上,刚好位于通往奇尔和斯大林格勒的铁路线上。东南方几公里处,有一座重要的铁路桥横跨过顿河。如果使用望远镜,我们便能清楚地看见那座桥梁。据报,顿河对岸驻守着另一支作战部队。在我们西面几公里处便是奇尔火车站。奇尔镇有一个燃料库,还有些其他的物资仓库。两名司机从那个方向朝我们而来,据他们报告,俄国人已经占领了那片地区。

我们还从迈因哈德那里获知,为了确保通往斯大林格勒重要的铁路线,以及通向顿河南岸的两座桥梁,我们的作战部队已经形成了一个桥头堡,以阻挡住俄国人。为了实施防御,我们拥有一门88毫米高射炮,两门安装在炮架上的75毫米反坦克炮,还有一门对付地面目标的四联装高射炮。除此之外,工兵们还有几门迫击炮以及对付坦克的“空心装药”。另外还有三辆坦克和另一门88炮也应该加入我们的行列。我们的心里燃起了更多的希望,因为有传言说,霍特大将率领的第4装甲集团军正赶来打破敌人在斯大林格勒的包围圈。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们这里的形势也将得到缓解。

这个消息和随之而来的一句口号——“将士们,坚持住!元首会救你们出去!”——短暂地提升起大家的士气。但我们很快便意识到,我们只能依靠自己。敌人的第一发炮弹刚刚炸开,我们最初的希望便像融化的积雪那样消散了。苏军几乎每天都发起进攻,持续不断的战斗使我们的有生力量被明显消耗。除了这些困苦外,还必须加上一连数日我们所忍受的饥饿,没有食物分发,这迫使我们不得不翻寻倒毙于我们阵地前的苏军尸体,以便在他们脏乎乎的干粮袋里找到些能吃的东西。有时候,这些俄国人身上的德国口粮,比我们所分到的还多。

一切都非常困难,这是我和另外几位生还者永远无法忘记的一段时期。造成我们士气尤为低落的另一个原因是,寥寥无几的反坦克武器遭到损失后,再也没有替代的武器可用了。另外,与其他作战部队在顿河南岸会合的可能性也已不复存在。

11月24日。大约在中午时刻,位于我们右翼的一挺机枪突然咆哮起来。然后,我们又听见了步枪的射击声。枪声变得激烈起来,随后便看见苏军步兵穿过烟雾出现了。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地遭遇上敌人,除了一种不可否认的好奇心外,也感觉到强烈的紧张和刺激。不知何故,面前那些蜷曲着身子的棕色身影让我想到一大群正在冰雪覆盖的草原上迁移的绵羊。进入我们的射程后,他们犹豫了片刻,稍稍分散开,随即又向前涌来。

我们从各自的阵地开火了,只有我这挺机枪保持着沉默。出了什么问题?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俄国人身上,根本没有留意佩奇。他为何不开火?他的机枪完好无损,弹链也已就位。随即,我听到了德林下士的叫声:“佩奇,怎么了?为什么不开枪?”

是啊,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什么不开火?在步枪和迈因哈德那挺机枪的打击下,一些敌人倒下了,但更多的敌人并未受到阻碍,继续朝着我们涌来。我陷入了慌乱,身体的每一处都感到恐惧。为什么佩奇的双手在机枪上游走,而不是扣动扳机?我在内心里大声叫喊出这些疑问。他的身子颤抖不已,就像是在发烧,机枪的枪管前后晃动着。他受不了了!他惊恐万状,已经无法开枪射击!我该怎么办?我不能过去把他从机枪边推开,进而取代他的位置,我依然对他非常尊重,可现在的每一秒钟都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