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谁执彩练当空舞
天色刚微微亮,平宗就醒过来。一翻身,顺手将身边的人拉进怀里。
叶初雪微微挣扎了一下,却很快安静下来,任由他抱住自己,一双眼睛清明沉静,望着窗外微微透出的曙光。
“又没睡?”他的脸在她颈窝磨蹭了一下,用新生出的胡茬儿扎过她细嫩的皮肤,声音里还带着睡意,“你总是不睡觉可怎么好?”
“睡不着。”她轻声回答,就像最近这无数个清晨一样,带着一丝彻夜难眠的疲倦。
平宗的手掌在她的皮肤上游走,指尖所触仍是一片冰凉。平宗一怔。北方的房子但凡讲究些的都有夹壁,冬天在柴房中烧火,热气顺着夹壁传送,屋中温暖如春,丝毫不觉寒意。所以比起江南每到冬日总要在屋里烟熏火燎地烧炭来,这里在屋中摆个熏笼也就是极致了。她却裹着厚厚的裘氅也还是一点不见暖和。平宗握住她的手,不出所料地冰凉。“夏天抱着你倒好,清凉解暑。”他把脸埋在她颈边,闷闷地说笑。
“倒也不很怕冷。”她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说些毫不相关的话。不知是什么引发了她的谈兴,一边配合着平宗在颊边的狎昵,一边娓娓地闲聊:“以前在家倒是一点寒气都受不得,当初过江前旁人都怕我受不了北方的严寒,我自己却觉得还好。
只有在宗正寺那几日,真是寒气侵到了骨头缝里,冷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她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在他掌下延展开一片粟皮,也不知是因为忆起了当日彻骨的寒冷,还是因为他指尖的挑逗。
他在她耳畔低低笑了笑:“这是我的罪过,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昨日让人送来的鹿茸人参怎么没看见?”
“交给你那几个侍女收拾去了。怎么,她们没向你汇报?”平宗将晗辛驱逐出府,连让她们主仆俩话别的时间也不给。随后立即选了四个侍女来伺候叶初雪,却被她拒之门外,不得近身。这几人自然身上有平宗的严命,半分不敢大意,生生在叶初雪的门外等了一宿,到天亮时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叶初雪并不吃这一套,叫出焉赉让他转告平宗,内院之事还得王妃主持,殿下不宜干涉过多。
平宗听她这话中语带幽怨,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亲,说:“当日情势如此,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在这件事上却是分毫不肯让步:“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得已而为之。无非是所有选择里最便利、付出代价最小的那个而已。”
平宗支起上身认真看了看她的神色,想要确定她这话是认真反驳辩论,还是有别的意思。叶初雪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凑过去吻住他。
到天光大亮,平宗才从叶初雪的住处出来。走了一会儿,察觉到身边有人跟上,平宗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问道:“你不去守着她,倒跟着我干什么?”
那人果然是焉赉。他有些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平宗站定转头看他,问:“是觉得让你这员大将去给一个侍妾当贴身侍卫委屈你了?”
“委屈不敢说,可到底属下也是有正经职衔的,在这儿守着有点儿师出无名。”
贺布部一万部曲被平宗编成了左右两军,只接受平宗一人的命令。平宗又从这一万人中挑选出最精锐的五百人,组成了贺布铁卫,作为他的贴身卫队。这五百人又分为左右两队,分别由楚勒、焉赉两人统领。如此算来,焉赉也算是北朝所有精锐军队中最顶尖的好手,如今不得不困守王府后院,给叶初雪做侍卫,说来确实心意难平。
平宗问:“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焉赉犹豫了一下,虽然他自幼号平宗一起玩大,这种时候也不敢嬉皮笑脸,点了点头。
“知道你还觉得师出无名?”
“我想……打仗!”焉赉在平宗面前从来不会绕弯子,这话已经是他能说到的最委婉的程度。
“前两天杀刺客你还觉得不够刺激?”
“那些人来了就全军覆没,太弱。”
平宗笑起来: “你跟在我身边可远没有守着她有趣。”
焉赉没有说话,表情却明晃晃满是不信。
“守着她吧。”平宗也不生气,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守着她,一步也别离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报告给我。”
“是。”焉赉听他说得郑重,自然也不敢怠慢,肃容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