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堪笑千古等闲心(第2/5页)
平宗耐心地解释:“也算不得陋俗,毕竟我们都是丁零人,这样做对死者是安慰。”
“可是崔晏又不是丁零人。”
他笑起来:“你真把他当作南方那些熏陶着诗书礼乐长大的士人了吗?被他送上这个台子的人多了去了,也都一样由这些巫女送上路。”
叶初雪沉默了片刻,仍旧坚持:“这是在羞辱他。”
平宗冷笑起来:“以我本族大礼相待,你却觉得是在羞辱?只有你们汉人的礼仪是礼仪,旁人的就都是羞辱?既然如此又怎么落得偏居江南,令青徐世族都为我北朝所用的局面?你们南方人心中的傲气到底是哪儿来的?”
叶初雪却出人意料地沉默了一下,平宗惊奇起来。这女人从不肯在嘴上吃亏,没见过什么时候被他讽刺了不吭声的。他展目在人群中搜寻,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却一闪而过,很快淹没在人群中。
叶初雪怕他发现晗辛的踪迹,连忙指着台上问:“看,那些人走了。”
行刑官一直等那些巫女退场,才会让人送上一杯酒来,走到崔晏身边:“罪臣崔晏,饮了这杯御赐的酒,就上路吧。”
崔晏缓缓抬起头来,因为距离远,叶初雪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却能听见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御赐?天下之主尚在禁锢之中,谁给的酒也敢称御赐?”
如果不是心情沉重,叶初雪几乎要笑出来,她回头看了看平宗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讥讽:“你看,这不就是你最怕看到的吗?好端端变成了擅行废立的权臣。”
平宗倒是十分平静,淡淡地说:“也没说错。他不过是遗憾自己没坐到我这个位置而已。”他见崔晏打翻行刑官手中的酒,刽子手已经来到身后举起了刀,便用手遮住叶初雪的眼睛:“太血腥了,别看。”
她却不领情,将他的手推开,冷冷地说:“我见过有人被活活杖毙,这个有什么可怕的。”
平宗倒是因为她的话意外地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也好。”他抬起头,看见隐藏在人后的楚勒,微微点了点头。
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屠刀,崔晏跪在地上,将头放在矮凳上,突然放声哈哈大笑,唱起歌来。歌声悲壮慷慨,将死之人声音凄厉,响遏行云,场中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他的歌声震撼。
叶初雪仔细听了听,分辨出他唱的原来是《离骚》:
麾蛟龙使梁津兮
路修远以多艰兮
路不周以左转兮
屯余阜其千乘兮
诏西皇使涉予。
腾众车使径待。
指西海以为期。
齐玉轶而并驰。
他嗓音锐利,歌声听在人耳中宛如被铁器刮擦着心壁,说不出的难受烦闷。围在台下看热闹的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刽子手高举起的刀飞快地落下,刀背反射的光芒甩出一个弧度,将所有人的眼睛都刺得不得不闭上。
歌声戛然而止。叶初雪看见一飙血飞出来,铺洒向台下。
台下被捆绑的崔氏众人放声大哭,哭声震天。
就连平宗也似乎被崔晏的歌声震动,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崔晏三十年中领袖江北士人,还是有道理的。”
叶初雪的心口发闷,不愿意说话。平宗察觉到她的沉默,将她耳畔的一丝头发拢到耳后,轻声说:“让你别看了。”
“我没事儿……”她吸了口气,挺直腰背,“还有那么多人,一个一个杀,得杀到什么时候去?”
平宗还未开口说话,突然人群中骚动起来,各个角落冒出不少黑衣人来,在树梢墙头腾挪飞奔,四下里呼啸之声此起彼伏,像是在彼此联络。叶初雪心中突然一动,只觉这啸声似曾相识,随即忆起前些日子在晋王府中行刺她的那些人也是如此彼此联络的。
叶初雪立即转头去看平宗。他也正低头朝她望来,两人目光对上,电光石火间,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平宗看出叶初雪眼中的怒意,略带歉意地抚了托她的额头,低声说:“坐好!”言罢一提缰绳,纵马从隐身之处跳了出去。
叶初雪被平宗护在怀中,仍旧睁大眼睛向周围张望,果然见三四道刀光闪动着向自己这个方向追过来。平宗毫不理睬,一味提着缰绳促马向前冲。之前隐人各处角落里的贺布卫士在楚勒和焉赉的带领下飞扑过来,拦断刀光,儿处厮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