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满朝谁信语堪听

一只手用力砸在朱漆青龙纹的案上,将上面的杯盏茶碗震得跳了几跳。“谁给他们的命令,谁给他们的胆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敢擅自行动?!”平宸声嘶力竭地喝问,太华殿空旷广大,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益发令人听着胆寒。

玉阶下群臣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平宸看见这副模样,越发气得冷笑起来:“崔璨,你是丞相,朕将文武内政全都交到你手上这才不过三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来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崔璨向前走出一步,跪在地上叩首:“是臣无能,此事全是臣失职,请陛下责罚。臣愿辞去丞相之职,自降为庶人。”

“你!”平宸怒视他,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冷笑,“你这是在威胁朕?”

平若看不下去,起身来到崔璨身旁:“陛下,崔丞相履职不过三日,四镇远在黄河边上,即便是快马加鞭、千里加急,也不可能与边镇互通消息。要查知那边的消息,实非崔丞相所能为。”

平宸冷笑:“四镇三十万人一起出动,这么大的事情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筹备好的。你说他来不及察知动静,这么大的事情莫非之前伪朝诸臣也全无所知?莫非平宗、平衍也毫不知情?还用得着千里迢迢地往诸镇派遣人马去探知吗?”

平若一阵语塞,知道他说得有道理,本来这么大的事情,应该在掌握了太宰府的时候就已经知晓。即便太宰人选因为一直悬而未决无人主事,那崔璨作为总揽文武事务的丞相,总应该从别的途径听到些风吹草动。但这事竟像是全然没有任何风声一样,突然就发生了,以至于初闻此事举朝震惊,竟然连一个能说出门道的人都没有。

平若不说话,崔璨跪在地上一副承担责任不肯认错的模样,倒是将平宸晾在了玉阶上。

殿外传来皮靴敲击地板的声音,一队士兵大步过来。严望来到门口将佩剑解下递给一旁的宿卫士兵,自己大步进来向平宸行礼。

平宸喝了口茶略缓了缓一直紧绷的神经,和声问道:“严将军伤势好些了吗?这 几日你巡查诸坊,辛苦了。”严望因破城有功,声望大涨,即便平宸与他说话也和声细语。

“谢陛下关心。微臣的伤不妨事。”他行过礼起身看了跪在地上的崔璨一眼,问道,“崔相这是怎么了?”

崔璨却十分讨厌他首鼠两端坑害不少同袍的行径,压根儿不愿意扭头作答。于是平若只得替他回答:“陛下在问责四镇取河西牧场之事。”

严望诧异:“柔然人利用河西牧场所产军马与我朝贸易,每年咱们都得看他们的眼色买军马,如今抢过来是大好事儿啊,以后咱们再要用马就不必受制于人。陛下何苦烦恼?”

这种质问本来就逾越了君臣之礼,平宸碍于他的功臣身份不好作色,却也不肯回答,只是冷着脸哼了一声。平若便只好再代替他回答:“此事事发突然,朝中全然未闻,陛下惊怒的是边镇诸将胆大包天,竟然擅自行动。” “这也怨不着崔相吧?”严望到底是个军人,有话直说,全然不顾上位者的心情,“攻取河西草原这件事情我倒是有所耳闻。那四镇也并非擅自行动,作战时机、方案、将领人选和补给早就定好了。朝中虽然天翻地覆,但四镇没有接到朝中命令,自然还是按照原来计划行事。其实即便是龙城易主,陛下荣归,攻取河西牧场的计划也不会改变,大概也就无人想到还要再等朝廷的命令吧。”

平宸被这番话说得无话可说,但胸口那股火却无论如何也要发出去,左右为难之下,猛的一拍桌案:“够了!不要再说了!”

严望愕然望着他,似乎不明其意:“陛下?”

“这分明是逆贼平宗操控四镇作反……”

严望顿时觉得可笑:“当初决定要攻取河西牧场的人是平宗不假,但他如今一败涂地,生死不明,哪里有能力操控四镇?何况四镇即便是反,也应该转过头来攻打龙城,哪里还有向外去打柔然的道理?万一柔然反击,龙城这边军队再过去讨伐,四镇腹背受敌就是自寻死路。这说不过去。”

平宸瞪着严望:“你这是要替平宗开脱?”

严望皱眉,正要开腔反驳,却觉手腕一紧,低头去看,原来是平若拉住了他。平若冲他缓缓摇了摇头,严望猛地明白,此时并非与平宸讲道理的时候,只得闭嘴。

平若这才缓缓道:“陛下,平宗是严将军亲自打败的,举朝这些人里,最无可能替他开脱的就是严将军。非常时期,陛下不可胡乱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