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幸勿多言
“合肥侯,何所求?”侯殷试问。
“无非,‘合肥卑湿,时有洪水’,‘久处卑贱之位,困苦之地’,‘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乞徙封大国,云云。”毕岚出口成章。必言之有物。
侯殷,彼时亦有耳闻。合肥侯乃遗腹子。董太后尚在孕中,孝仁皇已病亡。为永乐次子,少时亦称机敏。陛下母子进京,留合肥侯并食母守河间。陛下继位,封为合肥侯,立合肥侯国。
合肥水患频发,民生困苦。合肥侯,曾遣使入宫哭诉。彼时,恰逢勃海王刘悝,身死国除。董太后有意,使合肥侯继勃海王嗣。却因故未能达成(详见:《陇右·048 鬼神难诬》)。
此番进京,欲遗重金,请大长秋兼领尚书令,曹节进言。以求如愿以偿。
虽夜入太仓,于蟾宫折桂馆中,一掷千金。然却连曹节一面,尚未能得见。除去所求乃大。勃海国实过于殷富,且勃海王刘悝之事,牵连甚广。以至于,陛下夜梦先帝斥责,不敢夜宿宫中。徙往西邸,方能安寝。故,权势赫赫如曹节,亦不敢,轻易应允。
谓“春宵一刻值千金”。毕岚藏卷先退。便有盲童引侯殷入别馆,与宣陵诸贵相会。
又谓“生财有道”。老一辈中常侍,以曹节、侯览为首,经营蟾宫,日进斗金。中生代则以赵忠、张让为首,贳贷洛阳勋贵,一本万利。宫中黄门,各有依归。彼此泾渭分明,秋毫无犯。譬如,赵忠、张让,绝口不言太仓之秘。曹节麾下马市子钱家,亦只为赎人,绝不贳贷勋贵公卿。凡有贪心不足,如王甫、侯览等,惧已身死族灭。
闻曹节与程璜之争,亦裹有蟾宫之因。奈何,时过境迁。陈年往事,已不可尽知。
足见蟾宫利大。
曹节一系黄门,势力如何。单凭此事,可窥一斑:建宁元年,九月初七,曹节与长乐五官史朱瑀、从官史共普、张亮、中黄门王尊、长乐谒者腾是等十七人,共矫诏以长乐食监王甫为黄门令,将兵诛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及尚书令尹勋、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皆夷其族。曹节因功,迁长乐卫尉,封育阳侯,增邑三千户。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长乐五官史朱瑀等十七黄门,刀锯余人,甘为曹节所用。必许以重利。此亦可佐证,蟾宫获利之丰。
洛阳西郭,函园遗芳里。
为享寻医问药之便。年初,久病卧床,大长秋兼领尚书令曹节,便迁入园中别馆栖身。潜心调养,不问政事。
除去寥寥数人,周围百姓皆无从知晓。遗芳里巷陌深处,竟是大宦官曹节居所。这日,有幕府安车停在后门。车内访客,自入角门,与曹节相见。
“下臣贾诩,拜见老大人。”正是谋主贾文和。
“右丞何须多礼,速速坐来。”榻上曹节,慈眉善目,面色红润。似已无大碍。
“谢老大人。”贾诩称谢落座。
“右丞所为何来?”曹节笑容亲切。
贾诩遂从袖中,取白绢一卷,徐徐铺展:“近日无事,理主公书阁,偶得此物。忆诸多前朝旧事。此图,乃出门下游缴。不知老大人,可识得此人?”
画像乃扶风贵公子,侯殷。
“咦?”曹节细细观摩,佯装惊呼出声。老眼一转,便又摇头笑道:“右丞但有所问,老朽当知无不言。何故,出言相戏。”
“老大人,何出此言。”贾诩不动声色。
“时人皆言‘神鬼奇谋贾文和’,今老朽有幸得见。”曹节笑道:“其人早亡,门下游缴,如何能绘其貌。”
“此,究竟是何人。”贾诩急忙相问。
“此人姓宋名奇,字元异。”曹节深看贾诩一眼,娓娓道来:“扶风平陵人氏。家世显贵,乃章帝宋贵人之从曾孙。明识经典,少有才华。后因事株连,身死族灭。”
“既是章帝年间旧事。”贾诩再问:“老大人,可否……谬记?”
此言大有深意。乃问曹节,之所以记忆尤深,只因章帝年间之事乎?言下之意,稍后,可还有交集。
曹节心中慨叹,而面色不变:“其人,便是先帝宋皇后之长兄。宋氏一门因而显贵。其父宋酆,拜为执金吾。宋奇亦封濦强侯。后与沛国曹氏结婚,娶侍中兼领长水校尉曹炽女。”
“濦强侯,侯殷;侯殷,濦强侯。”贾诩眸中精光四射,神机急转。不由得,一滴冷汗,自落鼻尖(详见:《四海·048 百善孝先》)。
“一亿贵女,究竟何人。”贾诩忽问。
“正是宋皇后。”曹节如实相告。
“‘汉’、‘贼’不两立矣。”贾诩一语中的。
“右丞所言是也。”曹节亦不禁慨叹:“谓‘此一时,彼一时也’。老朽亦未料及。”言指,未曾想,彼时临乡侯刘备,能有今日之势盛。似已身应天命,三兴汉室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