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后来, 梁雯屡次在恼我的时候叫我叔叔。她明明我讨厌这个称呼,却故意说出口,就是为了气我。
没关系。叔叔就叔叔吧。
我本就比她年龄大, 多担待些也是应该的。
爷爷见她孤苦无依,想着梁老师对我的恩情,便请梁雯入住应家。
梁雯怯生生的模样, 印在我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和她三四个月时见人就笑的可爱劲儿重合不上。
歉疚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就一直萦绕不断。
桃李满天下的梁老师不该可怜兮兮地一个人走。我当即让人在所有可能认识梁老师的地方发布丧仪消息, 请认识梁老师的人前来吊唁。梁老师虽然早早离开舞蹈学院, 但她为人和善, 性子柔软, 与之交好的人不少。大家听闻多年不见的她遭遇此等灾难, 当即纷纷赶来殡仪馆送她最后一程。
原本冷清无人的奠前, 迅速布满了花圈, 一应丧仪该有的我都让人准备齐全了。
至于詹清河, 怕老师生前不愿见, 死后更不愿见,所以我也没勉强叫他过来。
梁雯和这些她母亲生前的好友同事一个不认识, 但对方真切的脸上全是对她母亲的缅怀。情致所下, 她又哭作一团。
我看着她的样子,想起多年前我听闻父母遭遇车祸突然离世的消息,也是这般痛苦。
现在好了,我们一起成了没有爸爸妈妈的人。
我帮梁老师寻了块风水位置极好的墓地, 将她的骨灰安放在内。
同时帮梁雯狭小的家中搬了出来,让她安心住进应家老宅。
老宅平日只住了爷爷一人。怪孤寂的。
年幼时我只顾自己痛苦,却不曾想到爷爷他突失儿子儿媳,肯定也是悲切。
只是碍于我年幼,不曾在我面前表露。
现在想来,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每每夜里也是泪眼婆娑吧。
爷爷是军人出身,性格坚毅,身体即便到了五六十岁依然坚朗。但在家中遭遇噩耗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脸上的笑容也只有在见我时才展露几分。就连他的昔日部下,如高厚发等人想来见他一见,他也常以身体不适拒绝。
我平日在别处有休息场所,不常回老宅。
大部分的时间在剧组度过。
梁雯搬进老宅后,我多回去了几次。
头一次回去,她端坐在爷爷对面,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细细地帮忙斟茶。而爷爷则靠着椅背闭眼假寐。但我发现他神态颇为轻松,想必有人陪在一旁,虽然是个话不多的人,也总归是好的。
梁雯见了我,依旧是低着头,我只能看见她红透的耳垂,像红宝石一样。
当时我想啊,她这是见了陌生男人害羞罢了。
隔了几天我再回去,瞧见爷爷坐在庭院的屋檐下,而梁雯则在庭院的青石板路上兴高采烈地踢着毽子。她的脸因为运动多了些红晕,比之之前气色好了很多。果然是学舞之人,她脚上的毽子飞弹如星,轻盈如羽,瞧着要落地,她要么弯腰救起,要么俯身救起,总能让毽子稳稳地落在脚面上。
爷爷边看边笑,时不时出声夸赞两句。
我的影子落在青石板路上,梁雯猛地抬头,直直盯着我,脸又像往常见到我似的红起来,毽子从她面前坠下,落在地上她也没动。
爷爷在后面懊恼道:“哎呀,差一个就到一百。舜臣你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我窘了窘,走到梁雯面前弯腰捡起毽子,“爷爷,我给你表演一个吧。”
爷爷哼了一声道:“你一个大男人踢毽子能好看到哪去?我们雯雯踢毽子的样子才叫赏心悦目。”
我当时突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好像几天没回来,爷爷已经不是我的爷爷,而是梁雯的爷爷。
第三次我回老宅,已经是五月份,暑气正旺,我让左行拿了几个又甜又冰的西瓜回去。
爷爷自是不吃这些的,而我拿回去这些给谁的,只有我自己清楚。
然而我到了家,却发现梁雯不在。
爷爷说她因为梁老师过世的事情耽误了一个月的学习,现在状态好转就去学校上课,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要高考了,时间耽误不得。
左行拿着西瓜问我他可不可以吃一块?毕竟我要送的人都不在这里。
左行这人吧,向来就是这么没眼力见。
我说你想吃可以,但要把这几个西瓜全吃完。
左行用哀怨的眼神瞪着我,我知道他在腹诽我,但我就是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又是不能说出口的,所以我更加不高兴。
从老宅出来后,我让左行去了解梁雯的学习情况。
高考很关键。别人家的孩子要是处于高考阶段,全家人一级准备齐上阵,吃的喝的用的,全不用操心,准备地妥妥的。而梁雯不仅要把丧母之痛隐藏在心里,还要用心准备高考。
之前我以为她放弃高考,下一年再考,原来她不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