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谈判(第2/2页)

元澈此时怒极反笑:“郡主抬举孤了。无论是封爵迁居的旨意,还是虞衡任命的旨意,皆出自陛下之手,即便是孤也无法改变。更何况如今北迁的都是旧国罪臣,虞衡是第一个投降魏国的功臣,北迁之举只怕会使功臣们寒心,于大局无益。若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大做文章,江东动荡,才是大事。”

陆昭原本就没想这对方会答应这个条件,开始谈都是要把最过分的条件先提出来,然后你退一步,我退一步,最终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因此她听到元澈的拒绝后,语气仍是波澜不惊,开始细细为他剖析盘算:“殿下如今与蒋、周等世族交恶,兵力上亦相差悬殊,崔氏虽然有心襄助,但那些军队不过是杯水车薪。如今对方至少已有五万人,兵力相差悬殊,殿下胜算不大。拿陆氏宗族的未来,换殿下的命、殿下的未来与魏国未来,并不亏啊。”

几乎是对这种清冷理智的眼神出于本心的不喜,元澈撇了撇头:“如今陆氏宗族的命都掌握在孤的手里。你此番南下兴兵,打的是你父亲的旗号。若因小节而使父母宗亲身死,即便你苟活于江南,又如何立足呢?”

烛火的微光照在对方那半张清隽的面容上,湛湛凤目似被秋风掀起一丝波澜,元澈觉得自己心中也被掀起了一丝波澜,不由得严声宽慰道:“你若担心失势而威胁到陆家安危,倒是大可不必。父皇一向宽仁,杀伐甚少,遗族皇室如今都在长安京畿附近安居。你父母过去,富贵一生不成问题。况且父皇已封你父亲国公之位,又领京兆尹一职,可谓权位并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最后一句颇带私人感情的话,落在对方的耳中,仿佛激起了一片涟漪。她甚少有动怒的时候,然而闻言之后,语气中已愠怒之意:“京兆尹?谁做过京兆尹殿下难道不清楚吗?如今京畿势力错综复杂,遗族和部落寻滋闹事,这个位子有多得罪人陛下难道不知道吗?倒也是权,倒也有位,只怕最后要落得被权反噬,登高跌重的下场吧。”

最早之前,慕容鲜卑一代雄主慕容垂便屈居于氐族,曾做过京兆尹一职。当时大批流民以及战败国的世族人口迁入关中京畿,人命纠纷几乎不断。慕容垂不得已趟了这一池浑水,丝毫不敢松懈。即便如此,王猛仍怀疑其心欲除之,假借金刀之命而逼杀其子慕容令。算到底,这位慕容垂还是如今大魏开国国君的舅爷爷呢,这都是老故事了。

至于宽仁么,经历了易储之变,借世家之手,将亲近凉王的臣子驱逐的人,能有多宽?遗族之后多死于非命,或被分化流放,背后的君主,能有多仁?只是这两句颇有谤君嫌疑的话终究没有被陆昭说出口,但太子的逆鳞还是被触碰到了。

“这是你第二次妄自揣测了。不要太放肆。”他也是未来的君王,本着一种同生同命的心态,换做自己也很难忍受这种小心思被人当面戳穿的一幕。“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的父母都是一定要去长安的。至于京兆尹的事,若你父亲不喜欢,孤可以为你斡旋。”

最后一句话中主语的忽然变化,让魏钰庭心里有些隐忧。两边看着都是极其理智的谈判人,但太子似乎这一次先做了让步。其实按理来说,两边都不算乐观。陆昭那边不能容忍家人殒命,但相比于太子这一边,其实退路更多。

太子若身死此战,那也是死在北人手中,南人即便受到北方世族的清算,但终究不伤根本。陆氏如今两个嫡子都在外面,最坏也是退保会稽,到时候北方世族解决了太子,还要互相倾轧一段时日。陆家便可借这个机会缓过气来,家族还能延续。但这样做,之前保卫建邺而牺牲的人,以及南方各家所有的付出,只怕会付诸东流。陆氏即便可以存活,但声名也会烂到骨子里了。

而太子这边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且自身也无更多斡旋余地。最好的情况是太子极力往后拖延,等待崔谅等世族的援助。但是能不能拖得住就很难说了。

这两点想必双方都是很清楚的。

陆昭听完,思忖片刻道:“殿下若无臣女这两万人,最好的情况便是拖至后期,等待各家利益权衡后,帮助殿下将周、蒋二家吃掉。但殿下有没有想过,崔家愿意帮助殿下,还是因为上庸联系荆州紧密,楚国未除,想着日后殿下是要重用他家的。但若战局拖得太久,上庸、荆州皆空虚,楚国又怎会作壁上观?对崔家来说,殿下的恩重不过是锦上添花,荆州的存在才是生死存亡。若楚国异动,崔氏必会班师回援,怎么会管殿下的死活呢?”

最后一把刀,到底是捅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