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那兰提
◎裴家与你何仇,一再挑衅生事◎
河西之主六十整寿,当日天光晴朗,映得淡云异彩纷绚,似披上了一层华纱。
沙州全城给假三日,家家披红悬灯,净扫屋宅,街市喜气盈盈。
韩家附近的几条街塞得水泄不通,大门内外人声鼎沸,贺客衣冠似锦,唱名之声不绝。坊间还设了五百席款待城中耆老,菜肴流水般不断,香气飘到数里外,人人喜笑颜开。
陆九郎买了不轻不重的贺礼送了,没有特意往韩戎秋面前凑,大人物自有无数热切的奉承者,不差一个叩头。他喜爱金玉华丽之物,但知比不过满园富贵,索性穿了件碧蓝的新衫,不着一件佩饰,却胜在神姿英拔,银绦束得腰窄腿长,占尽风流,引来众多贵女投目,芳心悄然暗动。
陆九郎不理会旁人的目光,独个在庭院内游逛,见韩家三兄弟与宾客酬应,冷诮一抿,转去看贺客之礼。
韩家今日的贺礼堆积如山,贵重的特辟了一处摆放,写明赠者,大方的供宾客观赏。客人们惊叹簇围,既羡慕主人,又赞送礼者的豪阔,珍奇的如西毒国的玉马笼、夫南国的火玄珠,入水不湿的吉光裘、还有照夜玑、青螺巵、赤玉杯、犀丝簟、色如水晶的重明枕等,无不令人啧啧称奇。
陆九郎方一走近,忽然闻到一股沁脾的奇香,心神为之一醒,望去发现了一钵花。
那花形态疏落,叶如兰瓣,枝梢绽了朵淡紫的花,纤巧似一只活灵灵的蝴蝶,随时将引翅飞去,香气又如此独异,引来了众多欣赞。
陆九郎一听是裴家所赠,心头顿生不快。
人群忽然轰嚷起来,悉数往主楼涌去,原来是主人韩氏夫妇出来会客了。
陆九郎趁着左右纷乱,抬手轻巧一掐,将花收入袖中,不动声色的随着人潮溜了。
韩戎秋看来精神奕奕,笑颜爽朗,其实晨起脑额赤热,颇为不适,但今朝来客无数,稍有不妥就要传遍河西,只得强打精神。
韩夫人担忧他的身体,将女客交给媳妇应酬,全心协助丈夫。幸好韩戎秋毅力过人,丝毫不显异态,他与贵客逐一寒喧,兴致高昂的谈笑,甚至一眼认出数十年未见的西州来使,随口道出其子的小名,感动得使者热泪长流。
这一边众星捧月,那一边的裴佑靖正与观真大师叙话,他年少时曾蒙这位高僧教授兵法,视之如师如长,格外尊敬,特意将儿子唤近见礼。
年高德劭的观真大师神情慈和,含笑一赞,“翩翩儿郎,如日初升。”
裴佑靖心里高兴,嘴上客套,“还差得远,尚需许多磨砺,不比大师门下,弘昙当年还是小沙弥,如今已成了弘海的得力臂助。”
弘昙是观真的关门弟子,随在一旁合什致礼。
观真谦逊道,“他的心性仍有不足,带出来正好受些教训,免了自视过高。”
裴佑靖不禁一谑,“这可难了,弘昙都夺了竞武的头名,谁还教训得动他。”
观真但笑不语。
弘昙赧然,念了一声佛号,“裴大人过誉了,小僧昨日就败了一场,确是人外有人。”
裴佑靖见他面带窘色,转开了话语,“彦儿从高昌捎回了一株那兰提花,作为寿礼送来韩府,此刻正当盛开,大师有兴趣或可一观。”
那兰提花与蔓珠华沙并为佛经所载的奇花,传闻香味浓郁,美如仙物,为天竺所独有,深得名僧与贵族的钟爱,中土只闻其名,极少有人得见。
观真即使不为凡物所惑,闻之也不免动心,“当真是传说中的那兰提花?”
裴佑靖捺下得意,笑道,“此花娇贵,很费了些心思才养活,彦儿还不为大师引路?”
裴行彦立即带观真前往,谁知到了放置的漆台,盛放的异花竟然没了,余下半截碧枝,宛如一个空荡荡的嘲讽。
那兰提花贵逾黄金,裴行彦小心翼翼的从高昌携回,只活下来这么一钵,才出了片刻风头就给人掐了,几近要气疯了。
观真大师抑下失望,仔细看过枝叶,静伫片刻,叹道,“阿弥陀佛,或许是老衲与之无缘,不过能观其叶形,得嗅余香,也要感谢裴少主。”
一言提醒了裴行彦,他恨恨道,“大师稍待,我定要将窃花之人寻出来,绝不轻饶!”
他箭术小成后喜爱行猎,豢养了一批黄犬,这次恰好携了一头,叫人牵来嗅过空盆,放出去在园中搜寻,满园贵客给黄犬所扰,不解其中缘故,纷纷投目而视。
观真劝道,“裴少主不必如此,今日高朋满座,不合惊动,主人家自会有所处置。”
裴行彦怒火正炽,哪听得进去,追着黄犬一路而去。
黄犬左奔右走,最后对着园角一个青年狂吠,那人一脚飞起,擦着狗鼻子而过,黄犬悚而恐缩,伏地低低的呜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