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中秋酒会
八月十五本是节气中秋,和那立春入夏并无太大区别。
三十年前,大秦大都督司马错远击匈奴,大捷而归,回返天京城时候,恰好是在八月十五那天,当时有胡商奉上圆饼为贺,皇帝指明月当空,笑说一声应将胡饼邀蟾蜍,遂将其分与群臣所食。
所谓上行下效,而今这皇帝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皇帝,近年来中秋庆贺却是越发热闹,各地欢庆。
朝廷在那三日会解除宵禁,十里长街,花灯猜谜,热闹起来,也只是在每年的年节之下,以至于渐成游子归乡时节。
可就在这一日,却有一批人每年专程远赴千里之外,要与同道争个上下出来。
离得近些的,入了八月才会出发,远些的,却要从六月太阳最毒,温度最热的时候离了城,昼伏夜行,不远万里之遥直往仙平郡梁州而去。
江南道梁州有酒会,天下风靡。
若说酒道,大秦北方以晋州知名,借问酒家何处有的诗句,就算是垂髫小儿也朗朗上口,南方却以仙平郡梁州为上,压在了一众酿酒名家的头顶上。
虽说这些排名就和武者争斗一样,大多都彼此不服气,但是晋州毕竟早早成名,诗人名句不过只是锦上添花,可梁州却只是一处新开酒泉,当年太上皇游经此地的时候,饮酒大赞,曰甘美之,是以名声大震,这才压下了南方郡城风头。
内行看门道有上下争议,外行却只晓得哪一出更热闹些。
一番不与外人言的争斗后,每年两次,一者定在了三月初,一者定在了八月十五,遍邀天下同道前来,成一酒会,又邀请天下能饮善饮之人来此,以分上下高低,堪称盛事。
扶风郡是大秦北地数一数二的雄城,北方大汉喝酒素来豪迈,和南方士族风流儒雅品酒上下分七等,俗人不入上乘的说法素来不合。有能饮酒者,有豪饮者,自然有善饮者。
秦风酒肆的老店家刘陵在扶风酒家一行里头名气便大得很,这位老人当年出身一点不差。虽然家门不是大富之家,也有士族名望在身,能够考取功名,一次而中。
之后却因为在位无为而被辞退,索性拿着银子开了酒肆,是否盈利毫不在意,每日只顾自己饮酒,已至于‘病酒’一般境界,让人咂舌。
每每乘车出游,必然带酒,后面还要带着一把铁锹,言道若是醉死山上,路边青松下埋了便是,狂性之大,比起江南名士还要更为骇人些,却唯独对酒上心。
扶风郡守打算重新起用他都不管,只是大醉,可年年中秋酒会,即便是有万里之远,都不肯缺席一次。
但是年纪毕竟大了些,年少年老都只醉心于酒,无儿无女,又不肯分心去习武,身子骨不比往日,从三年前开始,每一年的中秋就会,都得要有人带着前去。
好在他性子虽然疏狂,却也有三五好友,去年谈家猛虎死了之后,还有一个叫做费破岳的老家伙,家里开了武馆,一手枪法拳术刚猛,整个扶风郡找不出多少对手来。
于是便要请那费家武馆里头遣人送他去江南道,对于他而言自然又是大醉上数日,对于武馆中武者也不乏历练,何况江南烟雨如梦,向来是整个大秦江湖少年梦中求而不得的好地方。
刘陵此次出行,只带了一老奴驾车而已,车子里倒有一半地方堆满了美酒,足够他一路半醉半醒喝到江南道去,来送他的人倒是有不少,除去了相熟的两名中年男子,还有数人。
为首的那个,看上去比起费破岳还要大上许多的年纪,一头白发,肩膀宽阔,却要穿着一身文士长衫,除去这位年纪怕要有六七十岁的老者之外,竟然就只剩下了一名男子。
除此之外,都是姿容秀丽的年轻女儿家。
费家武馆以枪术冠绝扶风,但是这一行人中,却几乎人人佩剑,老仆忧心忡忡,刘陵却反倒看的很开。
年轻时候就相交相识的费破岳虽然是个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却总不至于要害了自己性命,这些个大约是想要一同去江南道见识见识风光的年轻人,他并不讨厌。
何况那位骑黑马的高大老者手中抓着一个酒囊,不时灌上两口,面上却毫无醉意,更是让他觉得入眼,看了只觉得嘴馋,哪里还会分心多想?
马车旁边两骑,上面骑士都是年已不惑的中年男子,刘陵和他的老仆都认得是费破岳年纪最大的两名亲传弟子,一名学会了那费家破岳枪法,沉默寡言。
另外一名则擅长拳术,腰间配了把刀。看了看前面几人,回头又看了看身后的车队,看到队伍肃整,心中再度忍不住感慨出声。
放眼所见,那一行车队中四十余人,人人穿黑衣佩刀,尤其为首三人,沉默不言,但是身上一股淡淡的煞气却足以叫人心惊胆战,以至于他每每看去,都要感叹一声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