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

我们穿过树林返回时,金曼发现了一只灰松鼠。我们的袋子虽然不大,但却装满了猎物——三只松鸡、四只兔子(很不幸,其中一只是刚出娘胎的幼崽)、一对鸽子。这让某些人的乌鸦嘴落了空,连两条狗都乐得活蹦乱跳。

松鼠同时也看到了我们。想必它知道,因为在这片土地上对树木造成了破坏,我们一见面就会判处它死刑,又或许它的某位近亲已经倒在了金曼的枪下。总之,三个起落之后,它一溜烟地跳到最近的大树下,绕到树后消失了。不一会儿,我们又见到了它,它正躲在十几英尺外的树林边缘,只探出一只小脑袋。我们端起猎枪瞄向几根树枝,满怀希望地等它现身,可它再也没有出现。

我们步行穿过草地,走向那座古老的大屋,金曼一路上显得心事重重。我们把猎物交给厨子——这家伙接过去时也没显出多少热情——金曼还是一言不发,直到我们在吸烟室里坐下,他才如梦方醒,记起了身为主人的职责。

“那只树鼠……”他突然说道(他总是管它们叫“树鼠”,因为人们一提起“松鼠”就会多愁善感,不愿意再开枪射杀这些小动物了),“让我想起一次非常独特的经历,那是在我退役前不久。实际上,那件事之后我就退役了。”

“我就知道。”卡森讽刺地说。我瞪了他一眼。他以前也在海军服役,想必听说过金曼的经历,可我对此却是一无所知啊。

“没错。”金曼不太高兴地回答,“如果你们不想听……”

“别,请继续。”我急忙说道,“你让我很好奇。一只灰松鼠和第二次木星大战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呢?”

金曼的火气似乎平息了下来。

“我想我还是把人名换一换吧。”他想了想说,“但是地点不会变。这个故事开始于火星朝向太阳方向的一百万公里处……”

K15是个军事情报人员,许多缺乏想象力的人都叫他“间谍”,这让他很是苦恼,可眼下这件事才是真的让他叫苦不迭。近几天来,一艘速度超快的敌方巡洋舰正追在他的船后,距离已越来越近。那是一艘优良的舰艇,上面搭载着不少训练有素的士兵。被这么一支队伍盯上,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K15情愿放弃这份殊荣。

让形势更加恼人的是,十二小时后,他的朋友将与他在火星区域内见面,他将登上一艘飞船,到那时,区区一艘巡洋舰就不足挂齿了——由此可知,K15绝对不是一个寻常人物。不幸的是,哪怕最乐观的预计也表明,再过六个小时,他便会落入追击者的炮火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六小时零五分钟之后,K15的血肉便极有可能弥散在太空当中,成为广阔无垠的宇宙的一部分。

他还是有机会及时降落到火星的,但那将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他会因此激怒严格保持中立的火星人,引发不愉快的政治纠纷。此外,如果他的朋友也降落到火星搭救他,那么,每一秒他们将损失足以飞行十公里的燃料——也就是大量的能源储备。

他只有一个优势,可这优势毫无把握。敌方巡洋舰指挥官也许会猜到他将直接飞往目的地,但他不知道距离还有多远,也不知道与他会合的飞船有多大。如果他能活着熬过十二个小时,他就安全了。这个“如果”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

K15心烦意乱地看着航线图,心中盘算要不要冒险燃尽剩余的燃料做最后的加速。可他能加速去哪儿呢?这一下将会耗尽他的燃料,使他冲进茫茫的黑暗虚空,而追击者的燃料箱可是满满当当的,他们很快便会追上来,让他被营救的希望彻底落空——他的朋友正朝向太阳驶来,相对速度这么快,他们很有可能擦肩而过,无法对他施以援手。

对有些人来说,对生活的期待越低,精神上就越容易懈怠。当死亡临近时,他们很容易陷入一种催眠状态,会屈从于命运,逆来顺受,听之任之。而K15恰恰相反,越是到了紧急关头,他的精力越容易集中。这会儿,他平时不算活跃的头脑高速运转起来。

指挥官史密斯——这个名字倒是挺常见的——是巡洋舰剑鱼号的舰长,发现K15开始减速时并没有特别惊讶。本来他就预料到那个间谍有可能会降落到火星,按道理,做俘虏总比被消灭要强。可当绘图人员报告说小型侦察艇的目标是火卫一时,他彻底糊涂了。这颗近轨道卫星可谓一无是处,不过是块直径二十公里的石头[29],就连一向吝啬的火星人都没发现它有什么用途。如果K15认为它会有价值,那他一定是铤而走险,不顾一切了。

小型侦查艇几乎完全静止下来。在雷达中,它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火卫一。在减速过程中,K15那点儿微不足道的领先优势渐渐消失,剑鱼号距它只剩下几分钟的路程——这时剑鱼号也开始减速,免得超过对方。距离火卫一只有三千公里远时,巡洋舰完全停了下来,这时还是没有K15飞船的迹象。用望远镜应该很容易就能发现它,不过它有可能藏身在卫星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