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我的脸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2011年4月30日，18：30，新垣家的餐桌上。

“绫濑，‘五一’期间的工作真的不能取消吗？”

“抱歉爸爸，我已经说过了吧？工作的安排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定好了，怎么可以因为我们这边的私人原因而给大家添麻烦呢？”

“可是这次不一样啊，你的哥哥也终于回来了，我和妈妈都很期待能来一次真正的全家齐聚的家族旅行呢……”

“啊，是这样啊。不过这次真的不行呢，抱歉。

等……暑假吧，暑假好么？我会提前和经纪人打招呼，空出一段时间的。”

绫濑用十分抱歉的眼神看着有些失望的父母，然后在收回视线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哥哥。

她那个失散多年的亲生哥哥一直面无表情地咀嚼着食物，一言不发，好像丝毫不关心刚才父母和她之间的对话内容。

这个人真的是我的亲哥哥吗？

尽管有DNA鉴定结果来证明，但绫濑还是不只一次地这么想过。

不是因为突然在家里多出了一个人，身为独生子女的自己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兄弟而感到难以接受……虽然也的确有那方面的原因，但最关键的是，绫濑在这个“大哥”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亲情。

甚至说，绫濑根本没有在这个名为楚轩的十七岁少年身上发现“感情”的存在，他就好像是一个机器人似的。

虽然绫濑也曾经私下里隐晦地和父母提过这个问题，但她的父母都认为，一定是这十几年的痛苦遭遇，才让这孩子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绫濑并没有听父母具体讲述这位亲哥哥在中国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痛苦遭遇，但只是看到双亲那无比内疚自责的表情，她也会心有戚戚然。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那一贯严厉认真的双亲才会对哥哥的一切古怪举动都无比宽容……甚至纵容，就连姓氏和名字也没有要求哥哥改变一下。

但即使如此，她的哥哥“回到”新垣家的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却仍然始终没有露出过任何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好像连话都没有和家人说过几句，除了每天早上的晨练和晚上的散步之外，只是成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这种人，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吧，家里蹲、御宅族、NEET什么的。

不过她的父母……唉，他们俩唯独在关于哥哥的事情上，是完全盲目的，只要那个哥哥高兴，随便他做什么都行。

但是，那个楚轩，他真的会笑吗？

“那、那个……大……哥？”

心中思虑万千的绫濑，有些胆怯地试着和楚轩搭了下话。

“……”

坐在她身旁的大哥放下了碗筷，面无表情转过头来，嘴里还在有规律地咀嚼着食物。

“大哥，抱歉，你觉得不开心吗？”

绫濑好像容易受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眼睛向上地看着楚轩的脸，有点粗的的眉毛轻轻皱成了八字形，用关心的语气轻声问道。

“为什么这样问？”

楚轩淡淡地反问道，那令人听了会不自觉地想要皱眉的声音中与其说是冷漠，倒不如说是淡然——好像无关者一样平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那样的淡然。

绫濑在心里有点后悔因为一时意动就贸然地去和楚轩搭话了，她有些畏缩地轻声回答道：“因、因为大哥的脸上一直都没有过笑容，所以……我觉得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抱歉，我的脸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楚轩推了下反光的眼镜，随口回答道。

尽管只是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但敏感的绫濑却能够从那淡然的话语中，感受到背后所蕴含着的沉重真相。

究竟要经历过什么样的过去，才能让一个高中生年龄的孩子一直都是以面无表情的表情去度过？

绫濑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过去曾经看过的一张照片：在非洲的某个贫困的地区，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只有大大的脑袋和鼓起的肚子特别显眼的儿童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在不远处有几只秃鹫落在那里，等着吃掉下一个因饥饿而死去的孩子。

“啊……抱、抱歉，我不该这样问的。没、没事了……”

绫濑低下了头，觉得心情十分复杂。

“没关系。是我的表情让你觉得不愉快了，对不起。”

楚轩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坐正了身子，好像机器人一般程序化地再次开始进食。

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每次出筷的方向和角度都是最优化的，可以借助手的重力，以最省力方式到达食物。

而且他平时始终都是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所以给人的感觉才会像是个军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