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星旅人》是我的第一本小说合集,收录了这几年发表和没发表的小说共14篇,以及自己为它们配的插图,写作的时间从2005年底到2010年初,跨度大约四年半。这段时间是我的大四到博四,基本上是在学校最清静的一段时间。小说能结集出版是一个惊喜,赶在百年校庆时分,是对自己在校园里这段时光的最好的总结。
这本集子以幻想小说为主。一方面是因为大四时的一个幻想小说征文;另一方面是因为幻想小说往往比现实小说更能扼要地表现现实,对于一个写作的初学者,这比现实小说容易上手。好的现实小说需要非常纯熟的笔法和丰富的阅历。我清楚自己的底细。作为刚提起笔、对这个世界只有惊鸿一瞥粗浅见识的学生,我能做到的也只是将这粗浅的见识凝结成抽象构图,在想象中集结,如一本色调简洁的童书,只有寥寥线条。并非不想尝试厚重与深刻,只是知道不可强求。
幻想小说写的是心里的世界。它们有的是世界的投影,有的是镜像,有的是反转,也有的是毫无关系的延伸。它们有的存在,有的不存在。它们有的看似与生活世界一样,但实际只是幻影的叠加。所有的世界存在于写作时的心里,“星旅人”就是这些世界之间的旅人。
写作的世界是寂静而辽阔的世界。寂静在于独处,辽阔在于自由。无论写作的内容是多么热闹的事件,把它们写下来的时刻是独处的时刻,哪怕身边有人,写作也是独自完成的事,写作的本质是瞬间的孤独,是一个人说话——也许这是世界上少有的几件必须独自去做的事。而自由是写作的特权,当这个世界呈现出让我们无能为力的单一,写作有能力将它重新组合,把一切打散,让应有的顺序错乱,让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让新的角色和秩序诞生,以此给没有选择的现实多一些选择。这样的自由是我全部的辽阔之所在。我的生命空间很小,但我却幻想它可以很大。
这些是写作这件事带给我的最宝贵的东西,在我最初提起笔的时候,我并没有料到。最初是抱着浅显而虚荣的目的开始写作的——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想获得认可,可是这些目的在面对写作的时候却轻易就溃不成军。能力和意愿远不能保证写出的是好作品,恰恰相反,它们有的时候是一种阻碍。当我气恼而溃败地面对自己写出的不成功的作品时,我才发现,只有最坦率的内心才是通往写作的唯一一条小路。这道理别人从一开始就懂,我却绕了一个大圈才慢慢发现。写作是让我尝试面对内心的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能赋予写作的东西远远少于写作能赋予我的,写作给我的反馈远远大于我所付出的。
生活总有一连串艰难的时刻,是写作帮我度过它们。我在小说中写到过迷茫,写到过抑郁,写到过无奈,也写到过欢乐的大团圆和心的希望,这都是生活的细节。所有的悲伤都是我的悲伤,所有的欣慰也都是我的欣慰。即使是旁观与目睹的悲伤欣慰,也都积攒在心里,越来越满,如果不是写作,我不知道该如何为它们找到出口。写作是将所有杂乱的碎片串联起来的线,它让那些哪怕艰难的时刻也值得过下去。
这本书里的小说远远不能算是成熟,它们记录了一段时光,其中充满了表达的欲望,每当我想到什么简单的道理,都想写下来,大书特书。这个过程中,人很容易自我满足,对自己的见识沾沾自喜。而随着时间流逝,当这个阶段已过,再回头来看,则很容易对其中的自以为是而羞赧,从此缄默不言。因而,今天,当这些篇章被结集成册,我需要的是自己面对自己的勇气,也许有一天当我重新回头看起它们,会觉得羞涩,会有诸多不满,但我仍然需要面对它们。它们是我最初尝试表达之时,最真实也最无助的样子。其中一首长诗,是第一次尝试,未免太粗糙,但只为向《奥德赛》致以敬意。
经过所有这些尝试,我所渴望抵达的是我们共有的心中的草原。那片草原辽阔无边,天很蓝,没有云,我们躺在山顶,风吹起头发,时间裹着历史从我们身边流淌而去。历史在风中洗去了一切峥嵘的样子,素面朝天,对我们投下理解的凝视。我们面对面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在那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我们只需要聆听,不需要说话。风是一切抚慰,它是时间给我们的馈赠。
作者
2011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