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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系搭车客指南》是个很有权力的组织。事实上,影响力巨大到了编辑部不得不制定严格章程以防止滥用的地步。因此,《指南》的田野调查员绝不允许在编辑时有所倾向,以换取任何形式的服务、折扣或特惠照顾,除非:

第一,他们已经真心诚意地尝试过用普通方式为服务付账;

第二,否则的话,他们的生命就会遇到危险;

第三,他们确实想这么干。

援引第三条原则总会牵涉到让编辑尝尝甜头,因此福特更喜欢使用前两条。

他离开酒吧,精神抖擞地走在大街上。

空气很憋闷,但他很喜欢,因为这是憋闷的城市空气,充满了虽不讨人喜欢但令人兴奋的味道、危险的音乐和各个警察部落交战的响动。

他把小背包在手里轻快地荡来甩去,要是有谁胆敢不告而取,随手就能抡圆了好好给那家伙来一下。他的身家性命全装在小背包里,不过就此刻而言实在不多。

一辆豪华轿车疾驶而来,躲过一堆堆燃烧的垃圾,吓得年迈的驮兽跳到旁边,给汽车让路;那畜生尖声叫喊,踉踉跄跄地撞上草药铺的橱窗,引得警铃大作,随后跌跌撞撞地回到街道上,找了家意大利面餐馆的门前台阶假装跌倒,它知道这里有拍照和喂食的机会。

福特正在朝北走。他觉得自己多半正在去太空港的路上,但早些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他知道自己正在穿过城市里人们经常陡然改变计划的那块地方。

“要享受一段美好时光吗?”一个门洞里有个声音说。

“就我所知,”福特答道,“我正在享受呢。谢啦。”

“你有钱吗?”另一个声音问。

这让福特仰天大笑。

他转个身,伸展双臂,做个夸张的手势。“我看起来有钱吗?”他问。

“不知道,”那姑娘答道。“很难说。搞不好以后会有钱呢。我为有钱人提供一种非常特殊的服务……”

“哦,是吗?”福特被勾起了好奇心,但还是很谨慎地问道,“是什么服务?”

“我告诉他们,有钱不是坏事。”

头顶高处骤然响起枪声,但只是贝斯手连续三次弹错连复段,因而吃了子弹。汉斗城这地方,一分钱能买两个贝斯手。

福特停下脚步,瞪着黑漆漆的门洞。

“你什么?”他说。

那女孩笑着从暗处向外走了半步。她个子很高,既泰然自若又有些害羞——这把戏很了不起,前提是你能做得出来。

“这是我的特长,”她说。“我有社会经济学的硕士学位,说起话来很能打动人。大家很喜欢,特别是在这个城市里。”

“古斯纳格,”福特·大老爷说,这是参宿四语中很特别的一个单词,用在自知应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

他在台阶上坐下,从小背包里取出一瓶陈年销魂浆和一块毛巾。他打开酒瓶,用毛巾擦擦瓶口,得到的效果适得其反,因为陈年销魂浆立刻杀死了数以百万计的细菌,它们正在毛巾上格外臭烘烘的地方缓慢建立复杂而开化的文明。

“来两口?”福特先灌了一大口,然后问那姑娘。

她耸耸肩,接过福特递过来的酒瓶。

两人坐了一小会儿,静静地听着隔壁街区闹哄哄的防盗警报声。

“说起来,我还真有不少钱,”福特说,“所以,等我拿到手,是不是就可以来找你?”

“当然了,我就在这儿,”那姑娘说,“不少到底是多少?”

“十五年的欠薪。”

“为的是?”

“为的是写了两个词四个字。”

“扎昆在上,”那姑娘说,“哪个词能花这么多时间?”

“前一个。前一个一想清楚,隔天吃过午饭第二个就蹦出来了。”

一套大号电子鼓被扔出头顶高处的窗口,在眼前的街面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 一个警察部落存心触发了隔壁街区的防盗铃声,目的是伏击另一个警察部落。警笛呼啸,车辆拥入这片地区,却发现直升机轰然穿梭于高楼大厦之间,正在一辆接一辆击毁冲来的车辆。

“其实呢,”福特不得不扯着嗓子喊叫,以盖过隆隆噪音,“也不尽然。我写了好多好多,但全被编辑删掉了。”

福特从小背包里取出他那本《指南》。

“然后那颗星球就被摧毁了,”他喊道,“这工作真有意义,对吧?但他们还是非得发我工资不可。”

“你给那玩意工作?”姑娘也对他嚷嚷。

“是啊。”

“了不起。”

“想看看我写的东西吗?”他喊道,“赶在被删除前看一眼?今晚要通过网络发布新的修订版。肯定会有人发现我待了十五年的那颗行星已经被摧毁了。前几次修订他们都没注意到,但躲得了今天躲不过明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