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 013:建议

总管闯入格蕾丝的地盘,原本是想让她知道,他在这里轻松自如,然而当他到达时,她正在跟行政助理交谈,气氛欢快得不像话。

他一边等,一边回顾她的基本资料。不知何故,他只拿到基本资料。格雷丝·史蒂文森,智人,女性,其家族来自西印度群岛。她是在本国的第三代,也是三姊妹中最年长的。她父母努力工作,让三个女儿全都大学毕业。格蕾丝在班里成绩最好,毕业时是致告别辞的学生代表。她拿到了政治和历史双学位,然后在总部接受训练。在一次特勤任务中,她伤到了腿——没有具体细节——于是被冲上南境局的海岸。不,这么说不对。局长是随机抽选到她的名字吗?切尼在前往边界的旅途中曾表达过类似的疑问。

但她一定有过更远大的抱负,所以,是什么让她留在这里——就为了局长吗?因为自从被困在南境局开始,格蕾丝·史蒂文森即使没有逐渐滑入停滞状态,也只是在原地徘徊——她的人生最低谷或许是八年前那混乱而漫长的离婚过程,而这件事又与她的双胞胎儿子大学毕业在时间上相重合,几乎发生在同一个月里。一年后,她告知总部她与一名巴拿马公民的关系——一名女性——因此她可以再次通过全面审查,再次被评判为没有安全风险,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所以这可以说是有计划的混乱,但是依然造成了伤害。她的儿子们如今已是博士,两人踢足球的场景被永久定格成照片,摆放在她桌上。在另一张照片里,她和局长互相挽着胳膊。局长体格硕大,这种体型让你无法分辨她是胖还是健壮。她们是在南境局的公司野餐会上,烧烤台从左边突入画面,背景中的人们穿着花里胡哨的沙滩衬衫。不知为何,南境局举办社交活动让总管感觉很荒唐。他对这两张照片已十分熟悉。

离婚后,副局长的命运与局长越拉越近,假如他没领会错文字间隐藏的含义,她曾给局长解过几次围。故事终止于局长的失踪,格蕾丝则落得个末等奖:成为终身副局长。

哦,是的,正是由于这一切,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格蕾丝·史蒂文森对他产生了无以复加的敌意。他同情此种情绪,不过只是有限的同情。这大概是他的失误。父亲常喜欢说:“同情相当于失败。”不经意的种族歧视常常让父亲感到厌烦。假如你需要思考,说明你采取的方法不对。

助理终于离开了,总管在格蕾丝对面坐下。她将他草拟的推荐清单打印出来,伸直胳膊,拿得远远的,并非因为它有味道或令人反感,而是由于她拒绝戴渐进式镜片。

她是否会将这份推荐看作是挑衅?其中的内容时机尚不成熟,但他是故意的。不过他面前有一台嗡嗡旋转的微型磁带录音机,显然不是好兆头,那是她对他的入侵作出的反应。但他早上曾对着镜子练习举止姿态,看看自己能在多大程度上不依赖于语言。

事实上,他关于行政管理的建议大多都适用于任何一个多年来缺少领导者——或者,慷慨一点说,仅有半个领导者——的机构。其余则是在黑暗中胡乱戳刺,既可能割到脂肪,也可能挑断腿筋。他希望信息的流动可以更广泛,比如让语言学家徐获取其他部门的机密信息;他也希望批准长期以来都被禁止的加班和夜班工作,因为大楼里的电力反正都必须维持二十四小时运转。他注意到大多数雇员很早就离开。

还有一些不必要的事项,但运气好的话,格蕾丝会为了它们而浪费时间和精力与他抗争。

“动作很快嘛。”她最后说道,并将夹在一起的纸页隔着桌子朝他扔回去。他没来得及接住,那叠纸滑落到他的膝盖上。

“我做了功课。”总管说。管它是什么意思。

“尽责的学生。明星好学生。”

“只要前面一句就够了。”总管只同意一半,他也许不太喜欢她说话的方式。

格蕾丝连一个虚伪的笑都懒得回。“言归正传。这个礼拜一直有人干扰我跟总部的交流——问东问西,到处打听,然而帮你忙的人手段并不高明——或者他背后的派系分量不太够。”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总管说。震惊之下,他努力维持形象,但整个人萎靡下来,也谈不上什么不依赖于语言的姿态了。

派系。尽管他曾想象代言者具有隐藏的身份,但他从没想过母亲可能是某个派系的首领。这也让他不自觉地产生一个念头:隐秘团队真的存在——同时还有敌对势力。总部存在派系之争,这让他略有些不安。不过代言者为总管的要求究竟付出了多大努力?另外,当格蕾丝没在对付他时,她的人际圈还有别的什么作用?

格蕾丝厌恶的表情说明了她对总管的回答持何种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