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第9/13页)

冷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等候室里到处都残留着那种白色絮状物。

钢琴家用她的金手指摘下粘在披肩上的一个,慢慢拿给在座的人看。

孝弘、尤里乌斯、马修、坐在沙发上的雅典娜的木工负责人欧尼斯,还有缪斯的曼努埃拉·巴尔卡。

娜塔莎一边旋转这根羽毛似的东西,一边开始讲述:“就像刚才德墨忒尔的专家所说,这是希达尔戈莲花的雄株。我和美和子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把雄花带来这里,让它们与雌花相会。”

罗布担心莲花的雄蕊太少,那是当然的,因为雄花在别处。

“我与雄株的相遇纯属偶然。”老妇人说。

人与物都无法逆转衰老,不管是空前绝后的大满贯钢琴家,还是钢琴中的绝世名品“九十七键的黑天使”。娜塔莎伤心于自己再也弹不出从前那样的声音,带着钢琴去了边境处的小行星带开发基地。这一趟旅程——正如世人传言的——是她自暴自弃的厌世行为。

事情发生在她抵达后的第三天。她为了给可有可无的慰问演出挑选曲目,随手弹了一曲古老的情歌,可是弹到一半,她惊叫一声,站了起来。

帝王钢琴的垂暮之声突然恢复了活力。生机勃勃的起奏,游刃有余的释音,宏大壮观的和声。沉闷模糊的音乐恢复了精妙的光辉,濒临破碎的最强音重新变得无比凶猛。那完全是壮年期帝王的声音。

娜塔莎按捺心中的激动,用虚弱无力的双手掀起钢琴盖板——并没有发现什么变化。她把曲子录下来反复播放,又用她弱化的视力仔细检查钢琴内部,最后终于找到了。在某种条件下,古老的琴锤上会生出白霉一样的东西。

琴锤的针刺已经到极限了。人类之手再也无法处理的琴锤,改由这纤细的植物来调音了吗?

最奇异的是,声音的复活只限于情歌。即使是同一个作曲家的小品,对机械节奏的曲子就没有任何反应。尽管曲子标题很生硬,自传中则说是在浪漫关系中写的,就会有皇帝寄居其中。

娜塔莎心中充满了疑问。这到底是什么植物?怎么来到这儿的?

不过,她喃喃自语道,没关系,只要理想的声音回来了就行。自己放弃了爱情、牺牲了一切还是没能挽留住的东西,如今竟然再一次回来了。被饥饿感苛责的耳朵,再一次听到了帝王的声音,这样就足够了。

“弹钢琴就像吸毒。时隔多年,我又可以为自己的表现力感到满足了。和着情歌的旋律,我的心中再度充满了苦恋的感觉。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盼望与某人相会的哭泣,仿佛充满了对远方爱人的思念。我一开始甚至怀疑自己怎么能够这么灵巧!”

她为重新回来的音乐皇帝神魂颠倒,弹钢琴的欲望又回来了,甚至主动提出要进行沙龙演奏。

在因为烦恼而产生厌世情绪时,她曾经和阿弗洛狄忒谈过钢琴转让的事宜,也安排好了访问日程。然而现在,她开始担心阿弗洛狄忒的优秀学艺员发现这个奇迹,一早把钢琴从她手中夺走加以研究。

第一道难关就是检疫。娜塔莎持续拒绝检疫,让帝王钢琴在包装里躺了好几个月。在没有听到情歌的时候,植物处于不可见状态,但娜塔莎还是担心被人发现。她一直耗到检疫人员哀求说“就算走个形式”,才千叮咛万嘱咐着“真的只是走个形式哦,千万不要碰哦”,同意了检疫要求。检疫人员连盖板都没打开就结束了调查,娜塔莎随即就把钢琴藏到了酒店里。

然后出现了新的奇迹。

“刚好是希达尔戈的笊和莲花引发骚动的时候。笊演奏的黄金旋律在街头巷尾反复播放,无休无止。”

每当沐浴在天界旋律中的时候,琴锤上的植物就会涌出轻飘飘的白色物体。

“每次听到旋律就会飞出这个东西,我猜想它是不是和希达尔戈有关,所以给喀耳刻的落成典礼加上了条件。”

“您是说打开海上会馆的外墙以及在周围布置莲花吧?”

“是的。不过那时候还不知道希达尔戈的莲花是雌雄异体,更没有想到这是雄花。我只是猜想,如果它与同一故乡的莲花相遇,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美和子就是在那时候发现的。”

对曼努埃拉和欧尼斯都拒而不见的她唯独答应与美和子见面,是因为美和子毫不害臊地请她在音乐会上演奏那支古老的情歌。这恰好就是唤醒皇帝的曲子。娜塔莎感到这是令人会心一笑的巧合。

“自从声音回来以后,我就一直想找个人聊聊情歌,像年轻时一样好好说说音乐和恋爱的话题。打开门后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深深喜欢上笑声爽朗的美和子。她在橱柜角落捡起这个东西,问我它是什么的时候,我差点连心跳都停了。不管看起来多么天真无邪,她毕竟是直接连接学艺员,立刻就说,这肯定是某种植物的雄花。我一边想‘这是花吗?’,一边又想如果她继续追问我该怎么回答。不过她只是笑着说,真了不起,为了追女孩子,飞了这么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