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十二章 层出不穷
乐彦一直沉默,心事重重,很难想象他以前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的模样。该是为掩人耳目,他轻车简从,以没有标记的马车接载龙鹰,到驶至西市东北的码头区,龙鹰方知田上渊刻下在码头区其中一艘船上。
两人下车登船,乐彦亲自划舟,说出礼貌上客套言词外第一句话,道:「范当家的心情,可以想见,我也很为难。」
龙鹰没想过乐彦说这些话。当然,他不至天真得以为乐彦会秉持江湖道义,乐彦本身亦不认为今趟「范轻舟」硬闯西京,没踩场子的味儿,不满是双方面的。
须知不论田上渊表面说词如何冠冕堂皇,驱赶就是驱赶,限时限刻,中间没丝毫回旋的地方,不欢而散。日后若「范轻舟」再次北来,又或北帮南下大江,就是兵戎相见的后果。谁都知道「河水不犯井水」是句废话,南北交易频繁,怎可泾渭分明。故田上渊的驱逐行动,无异于两方争拚的触发点,友好合作的关系一笔勾销。
「范轻舟」纵有不是,亦可用较温和的方法处理,无须像现在般,压之以泰山之势。在势不我与下,「范轻舟」无奈撤走,却种下未来之祸。稍懂事的,也清楚「范轻舟」不好惹,否则早给大江联创开十块、八块。
目下谣言满城乱飞,「范轻舟」颜面无存,于负责北帮外交事务的龙堂堂主乐彦来说,是场大灾难,令北帮形象受严重损害,明明白白显示北帮视关内和北方是他们的地盘,可驱赶任何不受他们欢迎的人,即使以前黄河帮全盛之时,作风亦没这般的专横霸道。唯一有资格这么干的,怕只有皇帝李显。
谁管得你们间有何协议约定,「范轻舟」的黯然而去,反赢得人心民心的同情。
日后如「范轻舟」全面反击,将「大快人心」。
从这观点看,田上渊犯了外交上的大错,乐彦肯定不以为然。他的话是有感而发,亦是基于和「范轻舟」的友善交往,说几句心底里的话,缓和紧张的关系,属惯性的手腕。
龙鹰想深一层,田上渊如此鲁莽,乃塞外民族悍性未脱,视西京如水草肥沃的势力范围,不容他族染指,于他是理所当然。没想过这一套,在中土是「水土不服」,未见利,先见害。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早从洛阳初次接触田上渊,已发觉这家伙视北帮为他个人的私产,他田上渊就是北帮,如此心态,令他唯我独尊,一意孤行,故在没和乐彦商量过下,先行刺「范轻舟」,后在北里公然袭击陆石夫。
乐彦对此有何感受?
他有否被排斥的感觉?
龙鹰微笑道:「乐兄还记得小弟的外号吗?」
乐彦微怔后瞧着他。
前方暗黑里倏现灯火,田上渊的座驾舟现形,是艘三桅巨舟。
龙鹰晓得时间无多,不可能长篇大论,言简意赅的道:「乐兄请听小弟一个忠告,北帮成败,非系于贵帮大龙头的手段,也非因他手下有多少人才,而是系于韦族和宗楚客派系的成败,韦后能否重演武则天的情况。他们成功的机会有多大,就是贵帮未来的命运。乐兄与田帮主,至乎贵帮内其他的领袖有明显的差异,他们抱的是入侵掠夺的心态,事败远扬千里,留下的烂摊子由乐兄和族人消受。乐兄用心想想,便知小弟的话无可辩驳,反驳就是与自己过不去。」
乐彦欲言又止,时间再不容对话。
龙鹰来到负手立在船头的田上渊背后,冷然道:「田帮主算甚么意思?这边大家商量妥当,那边消息广为散播,路人皆知,这是友好合作的态度吗?」
田上渊若无其事的道:「请范当家明白,事已至此,再不是追究谁泄露开去,如何泄露,而是怎样补救。」
龙鹰心内打个突兀。
难道怪错了台勒虚云,杨清仁则只是幸灾乐祸,消息是田上渊故意泄出,且由乐彦执行,故乐彦对自己有愧于心。
这般做,对田上渊有何好处?徒令他和自己关系恶化,损人不利己。以现时西京的气氛形势,纵然i心杀「范轻舟」,仍须杀得客客气气,表面不露痕迹。
田上渊心中有鬼,早猜到自己来兴问罪之师,故此轻易寻得乐彦,老田则在此恭候大驾。
他首次没法看破田上渊的手段。
补救之法,说难不难,田上渊肯让他多留几天,「谣言」不攻自破。可是,我的娘!安排妥当下,不宜改期。
不论何事,从田上渊口里说出来的,于他总是理直气壮,当然只是他的道理,而田上渊正是把权威置于道理上的暴君。
瞧着眼前的田上渊,确有不可一世的气概,也像刚偷听和天女说话的杨清仁,胸有成竹的,似天下已成其囊中之物。而就目下形势看,最倒霉的是自己这个「范轻舟」,事实上,全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