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龟兹美女
三人进入最高第五层的厢房,厢房向北开有两个落地大窗,外边还有个放置几椅的大平台,雕栏围绕,尽览洛河区和皇宫皇城的夜景。
龙鹰和万仞雨情难自禁的从敞开的门步出平台,凭栏望远。
风过庭打赏打发了送他们入房的媚娘和俏婢,又吩咐她们不用进来伺候,来到龙鹰的另一边,仰望夜空,道:“噢!下雨了。”
绵绵雨丝,纷纷降下,远近灯火,似给笼上一重重由绵絮织成的轻纱,不真切起来。洛河不时有舟艇驶过,与两岸动静对比,如梦似幻。
龙鹰目光投往上阳宫,找到甘汤院的位置,想到当年独隐于荒山小谷,何曾想过有一天竟会住进这座中土最繁荣壮丽的大都会,还有三位如花美眷,刻下正在深宫之内盼他回去共度良宵。
三人面对如此不寻常的美景,后天远行在即,各有所思,一时想得痴了。
小厢厅的门被轻轻推开,风格独特的花秀美淡妆雅服的进来,瞥见三人倚栏而立,吩咐随她来的俏婢关门离开,悄悄走出平台,挤入龙鹰和风过庭间,凄迷的美目投往远方,举起手中的觱篥,吹奏起来。
能穿透骨髓的篥音像时光的流沙般,在茫茫夜雨的虚无里缓缓蠕动,起始时似有如无,宛如一个个沁人心脾的单音,不旋踵纺织成一段段神秘迂回的不知名古调,若似她正以音符为五彩,乐段为笔触,描绘歌颂某一片可思不可即的遥远土地。
在她的觱篥描绘出来的图像和营造的感人气氛下,乐音时而萧索幽咽,时而高吭入云,语言被大幅比下去,显得苍白乏力,只有她吹奏的竹管以她独有的言情方式说出最动人的描述,描绘着舍此之外再没法表达的深刻情绪,记忆深处的难忘片段。
令人心灵颤撼、抖尽所有装饰弄巧、清越优柔的篥音破入茫茫的夜空,孤独远旅、下方的皇宫皇城和洛河区,全臣服于盘旋在其高空上、激越明亮的清音下,迷蒙的夜空,亦正为她的吹奏沧然泪下。
篥音冉冉逝去,一曲已终,龙鹰三人竟说不出话来,也不愿喝采叫好,怕会破坏眼前神圣奇异,被乐音封印了的气氛。
花秀美垂下乐管,香肩分别贴着龙鹰和风过庭,美目凝注雨绵绵的朦胧远方,容色苍白。
好一会后,万仞雨叹道:“万某人到这一刻才明白,为何风公子每次到飘香楼来,不用见到花大家,已可心满意足。”
风过庭真的不想说话,但又不得不回应他,道:“在下还是首次得闻花大家的觱篥,若曾听过,肯定会抛开一切,晚晚往飘香楼跑。”
龙鹰暗享挨着她香肩的迷人滋味,感受她动人的血肉,道:“花大家已说出我们三人最想听的话了。”
万仞雨最清醒,提醒他道:“但还有最想知道的事呵!”
龙鹰首次别过头去,细审她如刀削般的轮廓,微笑道:“觱篥源自龟兹,对吗?”
花秀美朝他瞧来,蒙蒙的秀眸亦像外面下着的丝丝飘雨,若无其事的道:“鹰爷确是非常人,秀美没有看错。”
龙鹰道:“默啜希望秀美为他达到什么目标?”
花秀美漫不经心的道:“他奢望我嫁给未来的大周皇帝。”
三人明白过来,默啜用的正是屡试不爽,最厉害的美人计。以花秀美能倾国倾城之色,又多才多艺,歌舞俱精,不论登位的是武氏还是李氏,谁能抗拒?
龙鹰道:“这只是默啜的长远之计,眼前之计又如何?”
花秀美深深瞅他一眼,目光回到烟雨蒙蒙的凄迷景色,道:“灭契丹,吞奚国,并龟兹,然后全力西攻吐蕃,建立起史无先例的突厥汗国。对他来说,中土女帝当权,皇嗣之争如火如荼,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他可无限的扩展领土,直至中土被他践踏在铁蹄之下。”
万仞雨不解道:“契丹不是对默啜言听计从的走狗吗?”
花秀美淡淡道:“万公子可能不太清楚塞外的形势,这要从契丹说起。自契丹首领窟哥归降唐室,获封松漠都督,继任的阿卜固联奚叛唐,被唐生擒,孙万荣成为契丹五部领袖,捧他的妹夫尽忠任松漠都督,与李唐一直相安无事。”
她的声音舒服素净,飘逸自在,徐徐吐出,不论说的是国政大事,又或家常闲话,总能令人杂念全消,专心聆听,永远不会沉闷,且生出与她的声音温存的动人滋味。
她的声音似在露台的空间漫游,柔声道:“中土女帝专政,内则剪除异己,杀戮唐室诸王;外则诛除边防重将,令防务落到无才无德的人手上,兼之负责管治契丹的营州都督赵文翙刚愎自用,视契丹人如奴如婢,而孙万荣早年曾以侍子身分入唐朝作人质,深悉唐朝虚实,遂抓着时机,与其妹婿松漠都督尽忠举兵反唐,攻陷营州,俘数百人,斩杀赵文翙,契丹从此与中土决裂。尽忠自称‘无上可汗’,任命孙万荣为主帅。只看他的称号,便知尽忠不但看不起你们,也不放突厥人在眼内。这样的人,怎肯当突厥人的忠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