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第七章 长桥说禅
两人尚未走出府门,寇仲已扼要地把必须立即离开洛阳的理由说出来。
虚行之扯着他来到无人的偏厅处,从容道:“寇爷万不可于此时离开,否则将无望争天下。”
寇仲苦笑道:“我岂是临阵退缩的人,只不过明知不可为而为,只会白白把我们三条小命一起送掉。”
虚行之思索片刻,沉声道:“现在形势相当奇怪,表面上我们似是占尽上风。但看敌人的动静,却是好整以暇,成竹在胸,独孤峰和杨侗,凭甚么能面对我们优势的军力仍是有恃无恐?”
寇仲一震道:“你说得对,若只凭刺杀,成败尚是未知之数,难道李密的大军已以奇兵姿态秘密潜至,正准备里应外合,杀进城来。”
虚行之笑道:“若是如此,杨侗和独孤峰就是大笨蛋,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了。”
寇仲苦思道:“那他们究竟在玩甚么把戏呢?”
虚行之双目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低声道:“所谓推己及人,我们之所以心生惧意,皆因对敌人异乎寻常的情况摸不清看不透。反过来说,敌人之所以能若有所恃,该是对我们的虚实智珠在握,了如指掌,以致不怕我们。”
寇仲色变道:“你是否指我们中藏有内奸,你提醒过王世充没有呢?”
虚行之摇头道:“这只是凭空猜测,兼之我又是初来甫到,妒忌者众,怎敢在没有证据前鲁莽说出来。”
寇仲有点六神无主的道:“现在该怎办才好?”
虚行之不答反问道:“晃公错来此已多天,为何尚毫无动静呢?”
寇仲皱眉道:“当然是等待时机。”
虚行之摇头道:“不能掌握主动,岂是智者如沈落雁之所为?这更证实了我的猜测,就是敌人已知悉我们明晚的诱敌之计,故准备将计就计,趁机击杀王世充,那时我们就真的完蛋了。”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假设明晚我们仍找不到那内奸,就要王世充取消赴宴一事,然后全力攻打皇宫,回复以前与李密对峙的局面;而我们这才施施然离开,以后就看王世充自己的造化了。”
接着一震道:“糟了!翟娇的事岂非已被内奸知晓?”
虚行之从容道:“寇爷放心,沈落雁绝不会于行刺王世充未成事前,先打草惊蛇,所以只要寇爷明晚之前有所布置,将可保他们无事。”
寇仲断然道:“我要立即找青蛇帮的人帮手,通知翟娇。你则快回去,否则会令人怀疑。”
虚行之低声道:“寇爷小心。”
语后匆匆回厅寇仲则离府策骑出城。
徐子陵转入天街,颇有人海茫茫,何处寻觅寇仲的颓丧感觉。
素素和香玉山的事已铸成大错,现在连儿子也生了,无论他和寇仲是如何厉害,亦已回天乏力。
他对云玉真一向没有好印象,现在更是深恶痛绝,心生卑视。
水性杨花的女人始终是水性杨花,不会改变。
他和寇仲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是她却屡以最卑劣的阴谋来算计他们,还累及无辜的素素。
遍根究底,仍该从李靖的负情算起。
不知不觉间,来到天津桥顶。
徐子陵凭栏俯视洛河,对身后熙来攘往的车马人流,浑然不理。
他是否该立即折返巴陵,看看素素的状况,可是深心处却又害怕回去,矛盾得想仰天大叫,以渲泄抑郁悲痛。
为何世上总有那么多恩将仇报的人,无论对香玉山或云玉真,他们都是有施恩而无结怨的。
这叫我不犯人,人却犯我。所以寇仲要主动出击去争霸天下,亦非全无道理。现在摆明是强权便是一切,根本没有道德理性可存身之地。
就在此时,身旁忽然多了个人出来,与他一起朝洛河看望,柔声道:“徐兄为何愁思难解,一脸悲愤神情呢?”
只从她仙体散发出的芳香气息,便知是雅淡如仙的师妃暄。这绝世美女仍作男装打扮,说不尽的俊秀儒雅。
徐子陵没有别过来瞧她,苦笑道:“我现在明白为何有人要出家了,因为众生皆苦,一旦给卷进这人世内,便纠缠不清,只能至死方休。惟有斩断世情,才可四大皆空。不过小弟现在已是泥足深陷,欲罢不能。”
师妃暄玉容不见半丝波动,淡淡道:“徐兄肯听妃暄说个故事吗?”
徐子陵默然无语。
师妃暄油然道:“寒山惟白云,寂寂绝埃尘。草座山家有,孤灯明月轮。石床临碧沼,鹿虎每为邻。自羡幽居乐,长为世外人。”
她柔美如天籁的声音,以一种带有音乐般的动人语调,于这闹市之中娓娓诵来,实具有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诗文不住惹起徐子陵的联想,似乎寒山白云,孤灯明月,都因出自她的香唇而有了新的意义,展现出俗世里而超乎俗世的意象境界、那感觉美得令人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