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 第十二章 纵论天下

数股浓烟在远方江岸旁的山头冒起,直冲霄汉。

自昨晚黎明前,急行近三十里的江淮军,在杜伏威亲自指挥下,对沈纶的营地发动猛攻,但可惜是他同时把泊在军营之旁大江上的十多艘战舰以火箭焚毁,寇仲在江上伏击沈纶退兵的大计登时落空。

居高望远,沈纶的主寨尚未失陷,被毁的只是外围哨寨,喊杀声随风送到众人耳内。陈长林双目厉芒电闪,显因沈纶被袭大感快意。

卜天志凑到寇仲耳畔低声道:“照我看沈纶怎都会防上杜伏威有这一手,所以表面看似杜伏威占尽上风,但沈纶虽有损失却未伤根本,暂不用仓惶撤退。唉!即使走他也会从陆路走,想走水路巳无可用的船只。”

他虽没有明言,但等若指出若要伏击沈纶,在现在的形势变化中,根本是不可行的。寇仲也感到泄气,只好安慰他道:“沈纶那是老杜对手,可能很快崩溃。”

另一边的陈长林目不转睛的紧盯战场的形势发展,摇头道:“沈纶有谋有勇,论气魄和经验虽及不上杜伏威,兵力更是远落其后,但立寨处却是利守不利攻,兼之是养精蓄锐,起始时虽被攻个措手不及,但转瞬站稳阵脚。我猜沈纶固是损失颇重,但杜伏威亦占不到多大的便宜。”

忽然撤退的号角声响起。

寇仲苦笑道:“长林兄果是料事如神,老杜要退兵哩!”

陈长林叹一口气,苦笑道:“假设沈纶派兵追击杜伏威后撤的军队,那我们今趟的伏击行动只有取消;如若沈纶连循例的追击也无法办到,则我们仍有一线机会。”

寇仲心中暗赞。

陈长林不但是个情深义重的好汉,且公私分明,绝不会因私人恩怨而要大家陪他冒险。相互比较,自己更倾向于感情用事。

半个时辰后,洛其飞赶回来报告战场上的最新情况,沈纶果然派兵追击后撤的江淮军,却被杜伏威亲自指挥的护后军击退。

陈长林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并没有因此失望,微笑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沈纶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少就横行霸道,渔肉乡里,从没受过甚么挫折。今趟我们教他落个灰头土脸,损兵折将而返,日后还要穷于应付李子通的报复,我已感到非常痛快。以后怕还没收拾他父子的机会吗?”

寇仲从隐藏的草丛中长身而起道:“长林兄乃天性豁达的英雄好汉,趁现在沈纶、杜伏威和李子通三方均是自顾不暇,正是各走各路的最佳时刻。我在岭南兜个转后,便要和陵少会合共赴关中,彭梁等地的大本营,就要辛苦诸位哩!”

众人齐声答应,土气昂扬得像刚打败了沈纶。

成都的大街小巷满布昨夜狂欢的痕迹,爆竹的破屑碎纸、花灯的残骸,随处可见。街道上行人疏落,与昨夜人山人海的情景,几疑是两处不同的地方。

可以想像一夜尽欢后,人们都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登床作其元龙高卧。

街上店铺十之有九没有开门做生意,当徐子陵怀疑师妃暄要请客的斋馆是否营业时,这扮成书生模样的美女领他来到城西设于果园坊内的斋店,出乎意外的正打开大门款待客人。

师妃喧显然非是首次光顾,店东亲来招呼,秦公子前秦公子后的,尊敬有礼。

徐子陵表示对斋菜全不在行后,师妃暄随即点了几个小菜,亲自为他斟上香茗,使他受宠若惊,想不到能有与她同台午膳的荣幸。

偌大的斋馆,只有他们这台客人,清静舒适。

无论在甚么情况下,师妃暄仍是那不食人间烟火,恬淡自然的动人模样。

闲聊两句后,师妃暄感激地道:“幸亏得徐兄告知石之轩的另一个身份,否则到现在我们仍不知一手颠覆大隋的裴矩就是石之轩,亦只有他能如此深藏不露,教人全然寻不到蛛丝马迹。”

徐子陵不解地道:“他一个人真可发挥这么大的破坏力吗。”

师妃暄道:“问题是他深得杨广宠信,尢其是裴矩乃隋室最熟悉西域事务的人,其他大臣根本欠缺提议的资格。”

顿了顿,续道:“例如在大业十年七月,当时身为右光禄大夫的裴矩被任命为‘护北蕃军事’,他立即向杨广进言,指出突厥的始毕可汗势力日增,必须设计削弱,并提出以隋朝的宗室女嫁给始毕之弟叱吉没,并封他为南面可汗,以分化突厥当权的宗族。结果叱吉没不敢接受婚事和封号,还向始毕和盘托出,始毕知道后,自对杨广明生怨愍,突厥与隋的交恶,就是从这时开始。”

徐子陵听得头皮发麻道:“若论心计,恐怕没多少人是石之轩的对手,最厉害是他还似对杨广忠心一片,处处为大隋设想的模样。”

师妃暄叹道:“一计未成,他又另出一计,裴矩再向杨广力陈突厥人最易被人离间,现在疏远朝廷,非关婚嫁封号之事,而是有个来自西方叫史蜀胡悉的人在挑拨离间,如能诱斩此人,突厥自会重归隋廷怀抱。杨广在不明事实下,答应了他。裴矩遂以利厚的贸易为诱饵,把史蜀胡悉骗到马邑杀害,事后又让始毕知道,从此突厥再不向隋廷朝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