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五 第四章 九字真言
寇仲筋疲力尽的爬上沙滩,再支持不住,伏倒沙上。
在怒海中游了整夜,才捱到这里,无论他的呼吸如何高明,只能助他开始时从水底避过浪涛最狂暴的打击,而不能一个时辰继一个时辰无休无止的支持下去,否则他将变成不必用口鼻呼吸的怪物。
在相对平静的海底潜游十多里后,他终到达内呼吸的时间极限,那也正是他体内真气的极限,仓惶冒出海面时,才惊觉真元接近油尽灯枯的劣境,而离岸尚有三、四里之遥。
那是寇仲一生人最痛苦的时刻之一。
暴雨虽停止下来,但仍是馀波未了,寇仲在浪涛中纯凭仅馀的体力挣扎游往陆岸,饱尝到身不由主在海浪中被抛掷冲卷的折磨。若非他心志坚毅,定支持不住,尸沉大海。
来到岸上,他第一个念头竟是不忘他日要警告徐子陵,千万别要自恃有内呼吸的工夫,而在大海中潜游。
他全身如被毒蚁咬噬,肌肤寸寸欲裂,此时即管来个普通高手,也可取他性命。
乌云在半个时辰前散去,秋阳从晴朗的天空洒在他背上,还照射在他差点在海上弃掉的井中月上。
他感觉到怀内以防水油布包裹着的面具、秘本等物仍然存在,但几可肯定海水该深透入油布内,纸质的东西势会被浸坏。
可惜他尚未看过李秀宁托商秀洵转交给他的“情书”,若说没丝毫悔意,就是诓骗自己。
唉!
虽记起老跋的警告,真元枯竭时最忌任得劳累把自己征服,偏是连举手的力量也欠缺,遑论爬起来练功修行。
差点昏睡时,忽地锣鼓声喧,喊杀声自远而近。
寇仲骇然仰首瞧去,耀目眩眼的阳光下,一群提着斧头铁锄,衣饰怪异的人正声势汹汹的朝他杀至。
寇仲苦笑一下,把脸孔再埋进沙里去。
真言大师宝相庄严,脸泛圣光的悠然道:“佛家三密,是为身、口、意,实践与思维并重。身等于口,口等于意,意等于身,名虽分三,实为一如。”
徐子陵恍然道:“大师果是佛门高人,只寥寥几句话,就把堂内五百尊罗汉像背后的深义解释得一清二楚。”
真言大师大笑三声,欣然道:“老衲走遍天下,到今天才找到个像施主般一点便明的有缘人。施主可知以往当老衲说与别人知晓时,对方虽似听得头头是道,但却均非真的明白知道,更不用说用之于修行。往往得其身而失其口,取其意而弃其身。”
徐子陵愕然道:“大师怎知我不是口说明白,实则与其他人无异?”
真言大师目光落到他双手处,微笑道:“适才老衲说出三密之秘时,施主十指不住微微晃动,可知密言入耳,意有所感,若非还不知真言奥义,说不定会喝几声给老袖听听。”
徐子陵尴尬解释道:“自昨晚至今,我的手有点像不听指挥的样子,哈!”
真言大师道:“人的肉身乃渡世的宝筏,内中蕴含天地之秘,我的九字真言手印,正是通过三密,通过人体而与宇宙沟通,达致天人合一之境,明心见性,即身成佛。那与出家在家并无半点关系,无论身体是否在袈裟之内,人就是人,不会变成其他东西。”
徐子陵拍腿叫绝道:“大师这番话使小子茅塞顿开。不知是否性格使然,小子对空门教条重重,清规森严的生活方式提不起丝毫兴趣。总想若佛要相信他的人始能得证正果,那佛祖就太过霸道哩!”
真言大师哑然失笑道:“施主想法独特,使老衲茅塞顿开才对。九字真言就是,嘿!不如就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样施主会较易记牢。”
徐子陵失声道:“甚么?九字真言竟就是大师现在随便想出来的九个字吗?”
“砰”!
不知是谁先一棍打在寇仲头上,奇怪的虽是剧痛难当,但顶心的天灵穴却像回复生机,吸入一丝不知从那里得来的外气,钻走于枯干的经脉间。
“当”!
锄头照背锄下,正中井中月的刀鞘,偷袭者虎口震裂,倒坐往后,累得三个伙伴陪他一起跌得东倒西歪。
众人骇然退开。
寇仲辛苦地撑起半身,环目一扫,只见把他重重包围的有男有女,拿的都是本该用作农耕的原始武器,身上衣服色彩斑斓,在布麻等质料上加披羊皮褂子,女的都穿着像个桶子般长短不一的长裙,有些短不过膝,有些则长可曳地。无论穿裤或裙,皆扎有绑腿,既为保暖,亦能防毒虫恶蚊。女的又头缠结构复杂的彩帕,配以各种流苏状的垂缴,色彩夺目。
寇仲很不明白为何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仍有闲情去想及这么多枝枝节节的事,也觉好笑,大喝道:“谁人懂说汉语。”
这批农民土着显非恶人,见他棍锄不入,大生怯意,你眼望我眼的,最后有个怯生生的少女从人堆间走出来,生硬地道:“你不是海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