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图(第2/7页)
只见座中杯盏虽陈,袁辰龙却很少动箸。李捷笑道:“今天我这个主人可当得可有些失败——客人都没吃什么,照西晋金谷规矩,这儿的厨子美人实在该拿去杀了。阿纹,你来劝袁统领喝一杯酒,他再不饮的话,我只好拿你出去杀了。”
他话虽笑着说的,那个姿色娇好的美人“阿纹”却也身形微颤。
袁辰龙却于这时不待她来劝,已自斟自饮了一杯。他的举动一下就封死了李捷接下来的劝酒。只听李捷尴尬笑道:“我倒是忘了,都下盛传袁兄一向在金陵城有一个红粉知己,就是这秣陵城中名传吴下的萧如。这些庸俗脂粉,袁兄当然不会入目了。”
他呵呵一笑,又道:“好了,酒就算喝好了吧。我知袁兄你忙,今夜衔王命得以招你相会,你耐着性子已很陪了兄弟一会儿了,也算大给面子,咱们该提到正事儿了。”
说着他一回头,问道:“几时了?”
旁边一个侍童笑道:“快四更了。”
李捷与韦吉言相互间就交换了个眼色,似是在问:“是时候了吧?”
韦吉言微微颔首。
袁辰龙冷眼旁旁,但其眉眼动静已尽入他眼角余光,心下一紧:石头城果然有事。
——李捷是那种三句话就可以和人拍着肩膀称兄道弟的人,只是他今日碰到了袁辰龙。两人虽同朝任职,但一向交往不多,今日他卖弄唇舌,足说了一个多更次的怎么养马、怎么放鹰,以及官场、美女、珠玉、声色……无数闲题,无奈袁老大就是不接口。他这做主人的为了不冷场,也撑得颇为辛苦,好容易拖到这时,可以触到正题了,他也觉得心里一阵轻松。只听他笑道:“说起来,这事还真尴尬,可以说——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皇上不找别人,单单看上袁兄,也足以看出皇上对袁兄的倚重了。”
袁辰龙并不接话,静静听他往下说。
李捷一拍自己大腿,叹道:“袁兄该知那个完颜晟吧?就是数次前来屡屡无礼的那个北使。要说,他们可也真不安份,总要寻些新花样出来,再不肯过些太平日子。好容易承秦丞相绍兴和议,安稳了几年,偏偏常无端生出些事来。大家隔淮而治,国泰民安,就这样子不是很好吗?偏这次完颜晟又生出了个新花样,他带来了一个什么北朝‘金张门’的高手。说北主完颜晟氏传话给咱们朝廷,指责南人萎弱,治下不靖,朝廷之外居然还有个什么‘江湖’,其中俱为不臣之人。而咱们朝廷竟不能压服,以至近年拥聚淮上,屡犯和议。他们要问问咱们朝廷到底管不管,又有没有能力管?如若不行,不如请他们‘金张门’的高手出面,代为统领缇绮,压服逆乱,以靖局势。”
他含笑而言,心中却大是得意。这番话明明已是指责袁辰龙的意思,虽借北朝之人口生发,在他却也大快己意。
——厅外屋檐上的人闻言就一惊:北朝有意逼迫朝廷驱使袁老大染指淮上?近来苏北一带已数遭缇骑逼迫了,那还只是为了骆寒之事。如果当今朝廷之意已决,那日后淮上就不免更增侵扰了。
厅内的袁辰龙却握着手里的竹箸,并不说话。他眉头微皱,李捷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只听李捷哈哈笑道:“当然,这只是他们借口罢了。袁兄近年来之治绩功德,谁人不知,谁人不赞?就是有一二宵小袁兄于偶然间无意放纵,那也是一两条漏网之鱼,无害袁兄声誉的。——来,咱们别光顾说话,喝酒,喝酒。”
袁辰龙唇角微现一笑——来了,果然来了。他唇角微陷,纹路深刻,那是一抹苦笑。他于苦笑中思忖:他这些年统领缇骑,屡触权贵,自知久已遭人之忌,如今、果然就有人盯上了。嘿嘿,什么北朝使者质问,分明就是秦相一己之私意。如今,他独力面对的,外有湖州文翰林,内有宫中李若揭,还有隐于背后的秦相府。那所谓什么“金张门”的出言不训,说是要统领缇骑,只怕倒是朝廷中人设以攻击自己的藉口。他秦某人与金人的交往,别人不知——就是风闻也难测其详,他袁某人不可能不对之深悉。
只听李捷继续道:“完颜晟说,他此行带来的‘金张门’的高手,在门中只能排名十七,让我们南朝武学之人出手一试,如不能胜过他,不如就把缇骑统领之权拱手相让。”
他似也知这话大过荒谬,口里“嘿嘿”地尴尬笑了几声。但金人对南朝态度一向狂妄,说出什么来都不足为异的。
袁辰龙淡淡道:“噢?就是这?皇上是有意让我出手吗?怎么宫中尽多高手——不提李若揭李供奉,就是你李左使出手,也一定会不辱皇命,怎么特意不惮驱驰赶来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