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武英十五年十二月初十正午,北京一名老妇身着宫装,半坐半躺地软在椅上,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她老迈的脸庞上,只见她面上满是泪水,显是伤心已极,却不知是什么大事,居然令她如斯之痛。
只见一名少年急急奔上台阶,大声道:“母后!武德侯害死皇兄,咱们还等什么?快快下令诛杀他全家满门,给皇兄报仇啊!”
此言一出,阶下文武众臣尽皆惊呼。一人快步奔出,此人身披金甲,一望便知是位朝中名将。他面色铁青,跪禀道:“启禀太后,武德侯有大功于国家,现下战况未明,圣上是否真的驾崩前线,尚未明了,如何能下旨杀害大臣?还请太后深思再三!”
那少年大怒,猛地一脚踢在那武将脸上,喝道:“柳昂天!你平日与那贼交好,今日却来替他说情,你眼里还有皇上么?”
那武将身形高壮,受了这脚,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只是双膝跪地,低头忍受。
一名大臣越众向前,禀道:“启禀太后,武德侯全家杀是不杀,无关紧要。方今国家动乱,最最要紧之事,便是立下监国皇储,以免奸人趁隙作乱。”
一众文武大臣听了这话,一同跪倒在地,齐声道:“国家不可一日无主,请太后速速下旨,立泯王为监国皇储!”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激得大殿上回音缭绕,不绝于耳。
耳听无数大臣劝谏,老妇面色犹疑,似在长考不休。那少年见了母后的神情,喉头微微滚动,似乎甚是担心。众臣见太后犹疑,更是急劝。
良久良久,那老妇终于咬住下唇,举起颤抖不止的手,轻轻的挥了挥。众大臣见状大喜,同时拜伏在地,大声道:“太后圣明!”
少年哈哈大笑,不待说话,便急奔承天殿外,大声叫道:“来人!给我召勤王兵马入京,我要为皇兄复仇!”
那老妇听得此言,口唇颤抖,好似要说什么,几次想要起身,却似力不从心,终于叹息一声,软瘫椅上。
那武将泪流满面,转头看着承天殿外的晴朗蓝空,低声道:“霸先公,你别怪我。我已尽力了。”
景福宫里传出消息,太后谕旨,京城戒严。
监国皇储已立,由御弟泯王暂代。诸臣会商,拟召天下一十七路亲军勤王,以卫京畿。当中七路兵马已至京城,龙镶、豹韬、熊飞三路勤王军驻扎城郊,神武、雄武、凤翔、天策等四军奉旨进京,诛平逆匪。
城门打开,五万人马入城,刀枪剑戟,寒光照天。众将神色凝重,如临大敌。偌大京城只闻马蹄声响,四下静悄悄地别无人声,肃杀之气传来,城中百姓或躲炕下,或藏窖中,无一人敢探头张望。
大军开至王府胡同,当先一将喝道:“下马!”万军勒缰,一同下地,端的是整齐划一。众人仰起头来,见眼前好一处大宅,门上匾额写的是“武德侯府”四个烫金大字。
那将领伸手一挥,喝道:“撞门!”两旁军士提起巨木,猛朝侯爷府门上撞落。
“砰!砰!砰!”
撞击声从门口传来,那是重物撞门的巨响。
侯爷府内,数十名老弱妇孺挤在厅上,人人面带惊恐,听着可怕骇人的轰天巨响。每一下撞击声都敲进他们的心窝深处,似要将他们的魂胆撞碎。几个妇人挤在一起,泣不成声。
一名少妇昂然站在院中,她身穿貂袍,容色艳丽,想来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她左手牵着一名孩童,右手抱着一名婴孩,都是她亲生孩子。
一名长者走上前来,颤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有官兵杀来?”
那少妇摇了摇头,道:“昨日前线传来消息,说这次御驾亲征已然惨败。”
那长者身子一震,颤声道:“那……那为何要抓我们?”
少妇道:“无非是小人谗言,一心加害。”
重物猛击,震天价响,那长者面色惨淡,道:“我们便这样坐以待毙么?”
少妇紧泯着唇,一言不发。男童倚偎在娘亲腿边,身子微微发抖。
霎时间,“砰”地一声大响传来,众人的心跳似给这声巨响震停,一齐凝视着即将断裂的门闩。那长者颤抖着嘴唇,喃喃地道:“进来了……要进来了……”看来只要再一下重击,大门便会给震破。
那少妇高声道:“大家听好了,闲杂人等一律进屋躲避,李管家,取老爷的救命金牌来!”
李管家急急取来一面金牌,交在那少妇手上。这牌赤金所就,上刻龙纹,乃是当今皇帝亲手所赐。少妇握紧这面巴掌大小的物事,知道这是满门老小活命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