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重建怒苍 第三章 自古圣贤多寂寞(第3/9页)
两人谈说一阵,天色渐暗,顾嗣源站起身来,道:“差不多该围炉了,咱们一会儿要上香祭祖,爹爹得去换作衣裳。”说着朝卢云看了一眼,道:“该把云儿唤醒了,叫他好好梳理一番,不然你姨娘又有得念了。”顾倩兮把他推了出去,笑道:“女儿知道了。”
打扬州到北京,从小厮到状元,这段围炉夜话不知等了多久,想起终能与情郎一同守岁,直教人心花怒放。父亲一出房门,顾倩兮立即坐到榻边,此时卢云犹在熟睡,顾倩兮望着心上人的面孔,暗暗祝祷:“但愿老天爷保佑,不求富贵,不求显达,只盼年年如今朝,于愿足矣。”
她伸手轻抚卢云脸颊,心中满是柔情。忽然之间,卢云翻转了身子,却是朝自己腿上倒卧过来,一时间头脸枕在自己大腿上,口中还打着呼。
顾倩兮微起害羞之意,只是卢云昨夜给父亲的好友们饱灌黄汤,情郎生性傲骨,她是见识过的,若非看在自己面上,怎会甘愿给人作弄?顾倩兮心下怜惜,便不忍将他推开,任由他枕在自己腿上。
过了半晌,眼看天已全黑,不能不唤他起来,便拍了拍卢云的脸颊,道:“卢郎,快起来了,一会儿要吃饭呢。”
那卢云给叫了一阵,却是听而不闻,反往顾倩兮腿上挤去。他原本卧在枕上,哪知一个侧身,枕头便自行生出芳香,还变得温暖柔腻,好似软玉一般。卢云仿佛置身梦中桃源,非只脸泛微笑,不自觉间,还伸手去抱,想将枕头紧紧搂住。
卢云一把搂住香枕,更是睡得神魂颠倒,不片刻,那枕头微微发烫,跟着一声嘤咛,竟然远远逃开。眼看枕头居然会生脚逃走,实在其哉怪也,卢云心生不满,虽在睡梦间,兀自皱起了眉头喉间还发出咿呜怪响。
顾倩兮站在床边,满睑通红,心道:“吓死人了。卢郎平日正经八百,睡姿却这般难看,东翻西滚的,一会儿可别摔下床才好。”她摇了摇头,正想把卢云叫醒,忽听门口传来一个尖锐的嗓音,道:“小姐,新衣改好了,小红请你过去试穿。”顾倩兮听是阿福过来,当下答应一声,便走出房去。
阿福见小姐离开,正想转身离开,匆听房里传来咿咿低吼,好似有什么野兽躲在里头。他吓了一跳,蹑手蹑脚地走入房里,只见床上躺着一名英俊男子,剑眉紧蹙,双手对空挥舞,脸上神情不满,不是卢云是谁?阿福心下一惊,颤声道:“这不是阿云大人么?怎么喘成这样?给鬼压了吗?”
他低头近靠,只想过去察看,猛然间双手挥来,竟给人拦腰抱住了。阿福吓得全身发软,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卢云的脑袋往他的大腿枕来,阿福大惊之下,急急挣扎,但卢云练有无绝心法,常人如何抵御?终于给牢牢枕住了。
只听阿福惊道:“你别乱摸啊!搞什么,怪痒的,啊啊!”
顾倩兮本在试穿新衣,才褪去衣裳,便听客房中一先一后,传来两声惨叫,听来像是阿福与卢云同声惨叫。她满心纳闷,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别情郎摔下床才好。
除夕围炉,顾府家人满满坐了一桌,卢云坐在下首,陪坐顾倩兮身旁,侧目看去,但看心上人身穿红袄罗裙,未施胭脂,香腮却带赤,回眸一笑,星目自能传情。卢云宿醉方醒,把顾倩兮的姿容看在眼里,竟又有些醉了,拿着酒水的那只手更是不听使唤,抖啊抖,酒都泼上了身。二姨娘瞧在眼里,登时暗暗咒骂,顾夫人却是笑吟吟地,似乎不以为意。
顾嗣源哈哈一笑,环顾众人,道:“好容易除夕过年,佳节欢聚,咱们是书香世家,不能不出点题目应景,你们说如何啊?”他见家人拍手叫好,当下手指卢云,笑道:“除夕围炉,云儿却睡昏昏,连酒杯也拿不稳,先罚他吧!”
卢云脸上一红,知道顾嗣源把他的丑态看入眼了。他尴尬道:“顾伯伯要怎么罚?喝一杯还是一壶?”他昨夜给人痛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没半样事对的,不知给罚了多少杯,一听要罚,立时便要自饮三杯。顾嗣源笑道:“别忙着喝,顾伯伯要你起诗应景,七言不限律,起不出罚三杯,起得乱罚一杯。”卢云是状元出身,文才岂同小可,顾嗣源要他应景作诗,那是存心让他扳回一城了。他沉吟半晌,回首望着窗外,道:“昔年在扬州过年,今朝在北京贺岁,我便以此为诗,可好?”顾嗣源又惊又喜,道:“云儿若有灵感,自管说。”
卢云想起多年沧桑,想也不想,登时吟诗一首:“去岁冷挑红雪去,今朝离尘紫云来;蹉跎谁惜春风逝,衣上犹沾牢狱苔。”
卢云这诗感慨际遇起伏,又点出了自己的胸怀,句子虽好,却煞了风景,众人都觉闷了,顾嗣源回思往事,更是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