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十面埋伏 第二章 初生之犊(第3/14页)
杨夫人出身江南,说起话来轻声细气,不管儿子做了多大官、长了多少岁,只要四下无人,她还是称呼爱儿的小名。那个观观两字,第一声高,第二声短,更是加倍亲昵。杨肃观不以为意,接过了茶杯,摇头道:“娘别烦恼。我二十好几的人了,什么事打理不来?婚姻的事哪还需要您操心?”
杨夫人斜觑了他一眼,温婉一笑,道:“你啊,打小读书考试、练武做官,都有你爹爹管着,娘没别的事好想,当然挑你婚姻大事烦恼。”她把爱子的发稍梳理了,道:“上回你三舅提的事情,你意思究竟怎么样?”
杨肃观把茶杯放了下来,颔首道:“也好,便依舅舅意思,请淑宁表妹上家里住一阵吧。”
杨夫人大为欢喜,搂住爱儿的颈子,笑道:“淑宁好生乖巧,娘老早便有这个撮合意思,你三舅几次向娘提,娘怕你不高兴,始终没答应……”
两人正自述说,房门忽地推开,一名老者踏步入内,神情严肃异常。杨夫人放开儿子,急忙站到几旁,与儿子分得远远的。杨肃观轻抖官袍,站起身子,向老者微微颔首,唤道:“爹爹。”
来人约莫五十来岁,虽过半百,模样仍是十分清秀,正是五辅大学士杨远,“风流司郎中”之父。杨远拣了张椅子坐下,端起茶碗,向夫人看了一眼,示意她出去。杨夫人知道夫君有事交代爱子,当下不敢久留,便自转身离房。
杨远气定神闲,提起茶碗,径啜一口,似在享用满口清香。杨肃观守在一旁,却是端立不动,看他两眼直视前方,浑不似平日的从容潇洒,想来杨远的家规定是森厉无比。
良久良久,杨远终于放下茶碗,他眼望爱子,道:“人生在世,习文练武,所求为何?”
杨肃观低头向地,答道:“所求无他,力争上游而已。”杨远神情甚是嘉许,又道:“居家待人,官场处事,所重为何?”杨肃观轻轻叹了口气,答道:“侍父如君,奉母以孝,取财求官之际,当局不能迷。”
杨远拍了拍手,微笑道:“很好。不愧爹爹多年苦心教导。”杨肃观躬身道:“肃观不敢忘父亲教诲。”
杨远眯起双眼,喝了口茶水,道:“爹爹自小对你严厉,全是为你的前程着想,你得多忍着点。”说着站起身来,拉住杨肃观的手掌,牢牢握住了。
他父子两人修长身材,高矮一般。杨肃观给父亲的目光逼视,竟有些不自在,当下别开头去,目光不愿相接。他俊美的脸庞带着笑容,但表情有些僵直,似连呼吸也要停顿。
杨远看了他的神色,忽地笑了笑,将手缓缓松开,道:“你自幼替爹爹在少林寺出家,十八岁才返回京城,难怪咱们比寻常父子生份多了。”
杨肃观欠了欠身,道:“观儿今年二十五六,早已长大成人,不再是不懂事的孩子,请爹爹不必担心。”
杨远微微点头,他上前一步,将窗扉掩上。霎时之间,举掌重重往桌上一拍,喝道:“你还说你懂事?到底有什么事瞒我!”茶碗禁不起震荡,立时滚落到桌下,打了个粉碎!
场面急转直下,杨肃观虽是沉稳老练之人,脸上还是闪过一阵惊诧,霎时举起双掌,往后飘开三尺,师门心法更已弥漫全身。陡然间,想起眼前这人是自己父亲,实不必如此戒备,忙放下双手,调匀气息,回话道:“观儿不敢有事隐瞒爹爹,请爹爹息怒。”
杨远冷冷地道:“肃观啊肃观,你爹爹一生经过了多少大场面,才干得这个五辅大学士。你心里藏着事情,还想瞒住我么?”杨肃观听了这话,身子忍不住一震,拱手低头间,只是不言不语。
杨远稳住了脾气,他上前一步,面向爱子,冷冷地道:“打你替柳侯爷办事开始,爹爹看在侯爷面上,就没管过你什么事。你给说说,今日爹爹为何这般气愤?”
杨肃观叹息一声,道:“因为‘他’很要紧。”
杨远颔首道:“好,你也知道‘他’要紧,那爹爹得问你……”他顿了顿,语气神态极其冰冷。“告诉爹,‘他’……人呢?”
杨肃观闭上了眼,摇了摇头,道:“孩儿方才说过,那日没找到‘他’。”
杨远大怒欲狂,喝道:“没找到‘他’?那日明明是你先赶到秦家大宅,为何还找不到人?肃观啊肃观,你这孩子打小说谎,需知你瞒得过柳昂天,却瞒不过我杨远!”说到愤怒处,手掌高高举起,旋即便要一掌拍落,直朝爱子面上击去。
杨肃观不挡不避,只昂首向天,双目紧闭。眼看这掌便要打下,杨远陡地醒了。他停下手来,两手放上儿子的肩头,叹道:“对不住,爹爹一时心急,老毛病又犯了。看在你娘的份上,别来怪爹爹,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