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正统王朝 第四章 萧墙之中

七月七日,七夕佳节,最是赏星谈情的好韶光,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只见天上喜鹊银桥,地下营火点点,放眼望去,直是灿烂一片。

“杨郎中……”娇喘细细,星眸带笑,万般绮旎之中,玉臂绕颈而来,说出了下一句话。

“嗯……你使坏……”

去岁此刻,若有人轻呼“风流司郎中”的大名,想当然尔,出言叫唤的必是红粉佳人无疑。满面的柔情怜爱中,佳人娇躯委身而来。当此七夕良夜,管那娇娘是好人家的千金,抑或是名门大派的女侠,只要面前站的是那个风流身影,耳里听得是那低沉和缓的嗓音,总能让少女倾吐诗怀,笑颦绽放如花。

“杨郎中……”

今岁此时,七夕佳节,又是一声叫唤响起,不过这喊声不似莺啼燕叱,反倒有些阴风惨惨。

星光洒下,喊的人一脸坑疤,没有柔云秀发,也没有绸缎华裳。那人身材不满五尺,横眉竖目,手提大刀,一头稀疏白发,人称“淮西高天将”的便是他。

“你使坏!”轰地一声,刀斩如雷,霎时重重一记,砍落在木箱上。

砰地一声,那木箱跳了起来,木屑洒得一地都是,望之恁煞骇人。

大火整整烧了七日了。放眼望去,帅营一片狼藉,满是火烧痕迹。锋锐箭羽兀自钉在幔上,若非帐外那面帅字旗兀自迎风招展,谁也辨不出这里原来是堂堂的本部帅营。营帐外兵卒不住往来奔跑,望来更显得纷乱。众将满身疲惫,各坐地下,有如楚囚相对。只听各人咒骂叹息,或叹生不逢辰,或哭生不如死。只是不管嘴里念的是什么,只要想起日后朝廷降下罪罚,人人痛不欲生。

“高爵爷,咱们沿嵩山脚下找过,都没查到杨郎中的踪迹。”

“他妈的杨肃观!”那传令受了一脚,登时滚了出去。高天威跳了起来,破口大骂,“这小子再使坏,老子一状告到金銮殿!要他杨家满门抄斩!”

“别气了……说不定杨郎中生出什么不测,也给贼匪害了……咱们可别错怪人家……”这人说话有气无力,却是赵任勇。他生平第一回随军出征,谁知却打了个大败仗,自要感慨生不逢辰了。

宋公迈双手掩面,叹道:“赵老弟啊,达摩院里没有他的尸首,山上山下都不见他的行踪。倘若他……他畏罪潜逃,咱们一个个都要有事。”

赵任勇眼望卢云,叹道:“卢参谋,杨郎中下落不明,您也以为他畏罪潜逃么?”

卢云听了问话,却一反平日口若悬河的模样,只安安静静地躺着,有若死人。这位副参谋在达摩院里受人暗算,身受重伤,给人抬了回来后,至今只躺在软垫上,每日里便是昏睡。看他睡得容情祥和,应该已到了南天门,正准备给传令迎进去。

宋公迈神色凝重,赵任勇抚额深叹,连那安道京也是茫然无语,众人望着高天威大发脾气,却无一人出言劝慰。

七月初一正邪首脑会面,约定三场较量,最后一战变故陡生,“文杨武秦”坠入达摩院密道。众人苦苦等候两人出面,结果一个都没出来,反倒看到达摩院烧起大火,以及一红一篮两道号炮。

有人放炮,意思便是开战。嵩山被敌军包围,朝廷众将担忧少林僧的安危,不敢率尔出兵,只遣人上山查证,哪知探子还没来得及离开本营,怒苍那群亡命之徒便已偷袭阵地。这些贼人好不狠辣,第一道计谋便是纵火烧粮。朝廷措手不及,食粮辎重给人一把火烧得精光。这些时日各路军马面黄肌瘦,上下都在苦撑,高天威也才有那么一句吼。

文杨消失无踪,武秦也不再露面,达摩院无故烧起大火,少林众僧自是惊疑不定。众僧与伍定远会合了,一同入院去找,没瞧见“潜龙”的半根龙角,却见到一个端坐的死人,一个躺倒的活人。众人惊吓之余,不敢惊动天绝的遗体,便只把躺活人卢云抬了出来。

没有奸臣作祟,也无朋党为奸,主帅自始至终藏头露尾,神神秘密,再看天绝老僧行径荒诞,高深莫测。有了这对宝贝师徒百般制肘,朝廷众高手空有一腔热血、一身武艺,在种种匪夷所思的愚蠢布置下,谁能不败?现下老和尚自己双手一摊,阿弥陀佛魂归极乐,乐了那群魔头,苦了满朝文武,这算是什么鬼把戏?

十万兵马轰轰烈烈南征,未建寸土之功,看柳昂天荐举不力,杨远管教无方,不知有多少人要被杨肃观连累。偏生这位中军主帅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好似潜逃了。只急死了朝廷众将。

事情弄到这模样,众人嘴里没说话,心里对杨肃观、天绝这对师徒直是痛恨已极,恨不得将之鞭尸三百,生吞活剥,方才稍解心中悲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