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吾国吾民 第二章 奉天翊运推诚武臣(第9/17页)

众人满心感佩,正要围拢说话,却听殿外脚步惶惶,听得一个尖锐嗓音喊道:“爵爷!爵爷!您在这儿么?”

来人呼喊急切,仿彿发生了大事,众人微微一愣,回头去望,见得殿上奔入了一名男子,看他满头华发,却无一根胡须,正是一名太监到来。巩志心下一凛,忙示意众参谋下拜见礼,同声道:“参见房总管!”

物换星移,十年过后,东厂总管也换人做了。这位正是后宫第一红人,秉笔太监房总管。此人深得帝后倚重,乍然到来,自惹得殿上众人跪了一地。可一片恭敬中,伍定远却只双手抱胸,兀自坐在凳子上,不曾起身相迎。

本朝武人首脑神态侮慢,房总管却是不以为意,只是哈哈笑道:“爵爷!咱家跑了好些个地方,可总算找着您了!”正要抢近说话,伍定远却低下头去,使了个眼色。众参谋懂得他的心事,赶忙起身迎上,将房总管挡下了。

年轻时官小职卑,鞠躬似家常,磕头是便饭,如今伍爵爷年纪长了,他已经不爱应酬了,遇得官场交际,自有下属代办。寻常人若想找他买卖军械,拉拢交情,多是白费气力。

房总管却不管这许多,一时大剌剌奔来,打算直捣黄龙。岑焱是掌粮官,忙挡到了驾前,拿出了数馒头的功夫,软磨道:“哎呀,哎呀,总管大人别那么急呀,咱俩好久不见了,您可跟岑焱说几句话呀。”掌粮官挡路,房公公两手伸出,拉馒头似的扯住了岑焱的面颊,道:“岑演!岑演!改了名儿不换性啊!还是这丑怪样子。”说着加力揉起了面团,诅咒道:“死吧,快给秦仲海打死吧!”

秦仲海三字本是忌讳,房总管却是想说就说,足见其人颇具权势,无忌人言。房总管哼了几声,正要一耳光轰落,却听岑焱拍起了马屁:“哎啊公公呀,岑焱当然丑了,我要有您一半标致,那这辈子可受用无穷了。”这话虽然有些轻薄,却也敲中了公公的要害,看那“房总管”头发全白了,可一张脸蛋却是肤色晶莹,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房总管听得马屁,嘴角总算泛起了笑:“啐,算你还长眼,晓得公公漂亮。”

啪地一声,岑焱还是挨了个小耳光,自给扔到一旁去了。房总管正待上前,听得军靴踏地之声响起,面前却来了一名青年,镖枪也似的挡住了路,却是燕烽来了。听他朗声道:“启禀总管!我家爵爷今夜不洽公,敢问您有何要事?待卑职过去禀报一声!”

“掌旗官”来了,正统军里全是刀疤汉,却难得有一位唇红齿白的小生。看这燕烽是武举榜眼,却生得相貌堂堂,兼使得一手好枪,便给人昵称为“小赵云”,算是四大参谋里最漂亮的一位。房总管双目一亮,笑道:“烽儿,我的烽儿,我的小四火,唉,看你可从襄阳平安回来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说着不再去寻伍定远,只一把握住燕烽的双手,满面爱怜。

燕烽意外使出美人计,居然勾住了房总管,一时又惊又怕,偏又走脱不得,惊怒交迸之下,双颊发红发热,宛如两只苹果般羞羞可爱。房总管越看越是欢喜,竟然叹了口气,道:“瞧你……可又瘦了,这伍爵爷真是小气,却是怎么喂你的?”说着动手动脚,似想查查燕烽少了几斤肉。

东厂总管不是小位子。若把官员分作内外,这秉笔太监便算内官之首,地位足比宰辅,是以昔时刘敬手握东厂,便足与江充、柳昂天鼎足而三。可十年过去了,椅子没变,上头的屁股换了,却成了老鸨龟公的面貌,只把岑焱看得低头窃笑。那燕烽则是涨红了脸,一时挣脱也不是,不挣也不是,只得活生生给吃了便宜豆腐。

正想凑上香吻,却听一声咳嗽,面前来了一张扁方脸,道:“房总管,卑职巩志,给您老人家拜晚年了。”掌印官来了,看这巩志身材壮硕,其貌不扬,一张脸好似伍定远的亲兄弟,既扁又方,上头还生了不少麻子,见得如此丑样,房总管一时兴致全消,只冷冷地道:“是巩志啊,你老兄什么时候才壮烈成仁啊?公公老早给你准备奠仪了,真想早些付给你啊!”

耳听房公公言语渐渐无礼,下属无一招架得住。伍定远摇了摇头,当下缓缓起身。

大都督来了,他双肩开阔,身高九尺,不过稍稍提膝而起,便听“啪啪”两声,燕烽、岑焱二人军靴重重踏地,肃然转向。其余参谋无须号令,也已各站其位,将他裹在中心。

西北扫逆军最高统帅上前一步,正统军兵纪更见俨然,房总管吃了一惊,不觉“哎呀”、“哎呀”叫了几声,气焰全消了,赶忙陪笑道:“伍爵爷啊,您老人家真是不近人情,咱家有事找您说,您却老叫这些徒子徒孙挡着我,可辜负了咱家对你的好心哪!”他嗲声而叫,正想过来捏手捏脚。伍定远沉下脸去,森然道:“嗯……”爵爷鼻哼,好似老虎发威,房总管吓了一跳,“啊”地一声,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却摔到燕烽怀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