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岂在多杀伤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发亮,赵长安已漱洗罢赶到中堂。宁致远、李隆、杨利用等人亦同时进来。不多时,众豪杰已齐聚堂中。

宁致远一看天色:“现已卯时三刻,距攻城只有一刻,各位都预备好了?”众人面色凝重,都道已经布置妥当了。

“好,那现在我们就到东城楼上去。”

众人一声答应,齐往外走。宁致远却叫住赵长安,让他就在府中坐候,不用去了。

“两军对决,何等大事,我怎能躲在这里?”

“你不会武功,等下开起战来,我也顾不了你,你要有个什么好歹,那不是忙中添乱吗?”

“二哥怎么忘了昨夜我们结拜的话了?不求同生,但愿同死,今天这一战,大哥、二哥都去迎敌,小弟岂能一人苟安?”

宁致远还要劝,忽听堂外有人道:“宁少掌门别再拦了,由属下陪我家公子去就行了。”二人回头,院中站着的,竟是冯由。赵长安喜出望外:“樊先生,这么快就回来了?”冯由淡然一笑:“属下放心不下这里,把那个信使送到离辽京二百多里的地方,就先一个人回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似这半天一夜的工夫,他只是去闲庭信步了一番,但静塞距辽京有五百多里,他不眠不休,来回奔波了六百多里,瀚海荒漠,路途艰险,只看他疲惫不堪的面容和满布黄沙的衣袍,便知他的这一趟跋涉有多么辛苦了。

赵长安心疼已极,连连催促他快去睡觉歇息,不用陪自己了。但冯由却坚辞不允。时间紧急,也不能再争,于是三人匆匆出府,上马齐奔东城门。

城中早已戒严,街上空无一人。等到距城门百步之遥时,复设关卡,隔绝闲人,以防无辜百姓为流矢所伤。而全城百姓都以为城亡在即,均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只待城门为西夏铁骑洞开之际.便是自家人等尸横就地之时。偌大的一座城静得可怕,空气凝窒得让人无法喘息。

须臾到了东城门,三人下马登上城楼,放眼遥遥一望,亦是心惊。

只见城外辽远的旷野上滚滚黄尘,奔腾而来,扬起十余丈高。黄尘下,一簇簇黑盔黑甲的西夏铁骑缓缓向前,层层叠叠,两际绵延,不见尽头。伴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和隆隆的皮鼓声,敌军军容盛大威猛,极是骇人。城楼上的一众掌门、帮主几时见过这种阵仗,早都变了脸色。

西夏军到城门前两百步远的地方立住了阵脚,一队队铁骑疾驰上前,结成围城之阵。号角皮鼓声中,西夏军分作五队,一队向左,一队向右,三队分作前、中、后三路,将整个静塞城围得水泄不通。

城墙上众人见敌军阵法娴熟,均觉己方远远不敌,虽有姓兰的一套计策在,天晓得行不行得通,看来今天这一场恶战,己方只怕在劫难逃了。万不料千里迢迢来此,竟是要把一条老命扔在这里。

亦有几名武功高强的打起了小算盘:既然城破定了,莫如设法拖延时辰,如能拖到天黑,兴许能趁乱逃走。但仰头看了看天,均感气馁:辰时都没到,要想靠八百多人抵抗四万人直到天黑,自己这不是白日做梦,又是什么?

宁致远亦隐隐生忧,他昨日得赵长安献计,自觉胜算在握,但此时一看敌方这么肃杀可怖的军容,心又虚了:今天这一役,己方八百多七拼八凑的乌合之众,连“军”都谈不上,看来此城前景堪忧!说不得城破时,只能护着大哥、三弟先逃走,城中的九万生灵就爱莫能助了。

他偷眼一瞥身旁几人:樊先生面色如板,不辨喜怒;李隆的脸已白了,额角渗满了细汗;而兰塘秋却悠然负手闲眺,仿佛他现在面对的不是四万嗜血的铁骑,而是一苑清逸的梅花。

他心道:三弟的胆子这么大,莫非看不出情势危急?

忽听敌方皮鼓声大作,随即前军一队人马倏地向两边分开,从中策马缓缓行出六七骑来,盔甲服饰均与旁人不同。正中一人金盔金甲,身后一面杏黄帅旗迎风猎猎招展,旗上金色的“没藏”二字鲜艳夺目。

宁致远他们一看,便知这金甲武将定是当今西夏国帝之舅,没藏太后之兄,祥佑军的都统军,嗜血狂魔——没藏乞逋。

这时东方群山后,一轮红日慢慢升上了晴空,但那万丈光芒,却不能驱散战场上的肃杀阴冷之气。

城垛口上一些门派的弟子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因晨风吹袭,还是心生怯意?而一些自城中临时征募来的青壮男子,已汗如雨下,站都快站不住了。忽然“当啷”一声脆响,在这万籁俱寂的战场上极其骇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壮汉魂灵离体,手中钢刀一个拿捏不稳,坠下城墙。

敌军又鼓声大作,然后号角呜呜吹响。没藏乞逋身旁一名褐衣铁甲的统军右手向上一挥,在“哈!哈!哈!”的呼喝声中,敌阵中轰隆隆推出几十台高架对垒战车,每辆车上立十人,十多人于车下推动车身,向城前疾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