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海上生明月
淡淡春山,漠漠春林,潺潺春水,翦翦春风。人间四月天,草长莺飞季。花木扶疏的院落里,曲径通幽处,一个绝色少妇捧着一盘时鲜果品,登上一座八角飞檐、四廊回绕的小楼。穿过走廊,她在一扇虚掩的门外站住,侧耳听了听,听到了翻书页的声音,然后推门入内。
迎门敞窗下、竹榻上,一人正仰靠在一卷锦被上,就着春光翻看《南华经》。他着青衫,系青带,面容安详,动作闲懒。少妇爱怜交并:“延年哥哥,有这样看书的吗?留神弄酸了胳膊!几天了,就赖着不起来,饭菜都要端到嘴前才肯吃,天下懒人我也见得多了,可没见过懒到你这分上的!”
赵长安打着呵欠:“朕现既是囚徒,你们这些牢头禁婆管饭本就是应该的。昭阳妹妹,你几曾见过,监狱里开饭时,有犯人从牢里出来,去客厅吃的?”
昭阳公主笑骂:“呸!越扶越醉,本宫这个‘禁婆’不但要送饭,还要伺候你进鲜果,真正把你个死囚抬举得没分寸了。”
赵长安从书页的缝隙间偷睨她:“既是伺候,就要伺候好了,鲜桃把皮削干净,不然本死囚不吃!”昭阳晃晃手中银亮的小刀:“哼,越来越疲懒了,你再躺着,我一刀削掉你鼻子!”
赵长安急忙把书册覆在脸上,大声呼救:“二哥,二哥,快来救命呀,你这媳妇太恶了,居然要行凶杀人!”
“我不管,就让她扎你一刀也好。都多少天了,你只躺着养膘!”笑声中,宁致远踱了进来。
“呵呵,我不是不想起,而是起不来。”
昭阳好奇地问:“咦?为什么?”
赵长安一本正经地解释:“前些日子在西湖边,我被你夫君拿七星剑吓软了手脚,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
昭阳佯怒:“哼!不提这一层也就罢了,一提,我还真想给你一刀。那天到底是谁吓唬谁?我跟那几万人全被你吓坏了。”
“不是几万人,”宁致远纠正,“应该是三十多万人。我估摸着,那几十万精兵强将和几千官老爷更被三弟你吓得不轻。”
“不是三弟,是三弟兼四弟!省事点儿,就叫三四弟。”昭阳抢白。
“罢、罢、罢,快休提三四弟的话。”宁致远窘笑着打躬作揖,“一想到居然会跟同一人两次八拜结交,我就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赵长安打趣:“嘻嘻,你既是四海会掌门,岂不闻: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且幸亏你一次、两次地义结金兰,不然成婚时怎会有三份贺礼好收?”
宁致远招架不住,赵长安急忙打岔,问他当时是如何把自己认出来的。昭阳接口:“哪是他认出来的?是那晚我从你行宫回来后,越想越不对劲儿,干脆就把你是兰塘秋和卿如水的事告诉了他。”
宁致远点头:“我当时就明白了,三弟你绝不会是荼毒天下的金龙会主人,也不会是喜淫好色的恶棍,更不会偷换传世玉章!”
昭阳喜滋滋地告知赵长安:“现在,天大误会已然冰释,少林弘慧大师、武当清远道长等人都对你非常钦敬感激,说是亏得你智勇双全,这才救数万人逃脱了一场大浩劫。现他们已派出各自门中弟子,分往天下,传告四方,洗脱金龙会诬陷你的污名。”赵长安淡淡地听,敷衍地笑,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
“不过,延年哥哥,说起来,我还是要怪你一句,你既早晓得西湖一战是个陷阱,事先怎么也不知会我们一声,那天可真把我们吓惨了。”赵长安笑着打趣:“我哪能知道!若早知道,我就赖在东京,死活也不来了,也免得朝廷的几十万大军来回调动,要耗费多少的粮米和鞋袜?”
昭阳又问:“那你那天怎么又会下旨,故意放那么多百姓进来,把场面搞得又大又乱,使毕辉不敢动手?”
赵长安说当时只是感觉情形不对,就拿话诈睿王,不料还真就把毕辉诈出来了。宁致远感慨万千:庆幸没一剑刺死了他,不然,那天湖边的数万人就都要为他殉葬了。
赵长安回想当时情形,更觉侥幸:他死志早萌,但更愿死在宁致远手中,是以才逼诱他出杀招。可事后想想,便是一身冷汗:事情若真遂自己之愿,那与宁致远、整个武林及湖边的数万人而言,就是一场浩劫!苍天有眼,才未令自己铸成九死难赎的大罪!
他一愣神间,没听到昭阳的一番絮叨。只听见宁致远正宽慰她:“昭阳,其实我从没想过要跟他为难,虽然当时我并不清楚他就是三弟。之所以下战书,是因为他在京城不太开心,我想帮他一把,正好弘慧大师他们又推举我挑战三弟,所以我就顺水推舟。可没想到,最后却又是他帮了我们。”
赵长安落寞地笑了:“人生能有几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