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居延猎 第七章 胡马嘶和榆塞笛
著取戎衣为与谁,双蛾久惯笑须眉。
忽然旖旎行边塞,且驱骢马越斑骓。
……
乐陶陶、且衔杯,行矣关山不需归。
战罢银河悬青索,系取长庚与相偎……
韩锷怔怔地望着杜方柠,那首歌儿似乎还在耳中回旋着。适才酒筵之上,韩锷见歌舞正浓,调笑道:“我们这位杜副使也极善做歌,请他为王爷唱上一曲吧。”他本是调笑之言,没想方柠真的击缶而歌起来,她唱的就是这么个曲子……此时酒筵饮罢,已是深夜,居延王专门拨了一处华舍与他们两人歇息。侍者把他们送到宿处后,韩锷一回身,面向方柠,两人的脸突地相距不过一尺,韩锷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促了。他直直地看了半晌,手撑在墙上,半虚半实地把她给环住,呼出的热气充塞满两臂之间,似乎要把这静夜里清晰可闻的扑通而跳的心都挤破了。那侍者正给杜方柠的房里送水进来,看见他二人这副模样,眼睛一垂。隐隐含了笑意,放了水忙低了头就退出了,心里却道:那个副使也确实长得清俊,他们汉人……
杜方柠羞红了脸,轻轻推开韩锷的手臂,低声道:“别这样,我……现在可是男装,人家还以为是什么呢。”她语声很低,韩锷才象从一场梦中惊醒过来,不好意思得连脖子都红了,打岔道:“你刚才说的三百龙禁卫……”
他嘴里还披着酒意。杜方柠低声道:“这个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说着,她轻轻把韩锷推出了房。房门一掩后,她只觉浑身的力气都用完了。心中,又似高兴又似委屈,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杜方柠交待了韩锷一声就轻骑出城。她没有跟韩锷说去干什么,韩锷也就没问。直到两天后的早上,侍者忽然来报,说宣抚使带来的三百骑龙禁卫到了。韩锷才大吃一惊,忙起身出迎,却见城外果然骏马骠骑地到了三百余骑。为免骚扰城中百姓,他们就在较荒凉的西门外驻营安寨。
韩锷心中大奇,一时忙于杂事,又要到宫中与居延王通报此事,商量这龙禁卫的安置与以后的粮草供应,直到午后才有机会见到杜方柠的面认真说话。只见杜方柠这两天想来一直都在疾驰,忙得脸儿都似没功夫洗,乌眉皂眼的样子,人也黑瘦起来。韩锷疑惑问道:“这三百龙禁卫却从哪里来的?”杜方柠见四周没人,低声道:“其实这不是什么龙禁卫,而是我从洛阳招募而来的三百豪雄汉子,有不少是我们杜姓中的家将部曲,就由‘断纹’武鹫统领着,早就来了,一直在张掖北两百里石家堡等着。我料你这次西行使命必然艰厄,带他们来是为压服一下场面,多少也像那么个意思。”
韩锷怔怔地望着她,只听杜方柠道:“韩宣抚使,我这么做虽有私心,可未尝就没有家国之念,你可不能再说我是只会营营于家门之斗的了,我这也算为天下苍生尽上一分力吧。别看他们人少,但个个弓马娴熟,说得上人人都是精于技击的汉子。我这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你手里了,你没出任的那九门提点朝廷派给瞿立了,现在那边也只有他一人独撑危局。为了这点人马,我可是把私房都贴上了,怎么说,也算是毁家纾难了?”
她一行含笑一行说着,韩锷却只觉她脏脏的脸上英气勃勃。只听方柠道:“现在没有谁帮得上你了,咱们也就这么点儿家底,再想要人要钱朝中肯定是不管。就是你我现下所为,在朝廷来说已是出格。居延城中局势未稳,我一路上见到有不少羌戎游骑,捉得来两个问问,似乎羌戎已有报复之意。好在现在已入冬,不是出兵之时,但骚扰还是免不了的。你我的时间,也只有这一个冬天了。等到明春他们马儿重肥,只怕就要兵戈立起。”
韩锷点点头。他这次尽屠羌戎使者,确实是已犯羌戎人之大忌。他想了想,也觉手下之兵实在不多,当即把那‘龙禁卫’分为左中右三营,各一百人。中营就由武鹫统领,护卫居延城,而左右双营由他自领,他让杜方柠筹划供给诸务。他们知道在朝中求援只怕不可能,只有想法在此地就地再招募人马,一应与居延王宫中来往细务俱交由杜方柠打点。韩锷另起书表,细书诸事,上报朝廷。好在朝中有东宫太子照护,他们虽已违谕,并未受严责,还得了一注粮饷,不过什么时候才能关到手中却是问题了。
韩锷这些天为坚城中民众信心,也没闲着,亲自操演兵马。他“太白剑客”之名可不是虚称的,凡技击格斗之术,俱都精熟。营中之人初见他的样貌,身材偏瘦,又年纪过轻,未免有些轻视。及见到他马上马下工夫俱都如此剽悍,才不由对他起了敬服之心。韩锷情知士气久拖必挫,与杜方柠商量了,十日之后。就亲率左右二营两百子弟,出城游击,那羌戎之人近来时有一拨拨数百游骑骚扰居延城四周。韩锷知道自己帐下兵少,但即精且锐,以之谋守。只怕万难,但以之为攻,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