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江东之主

“直到故事都到达终点,直到分离的人再次遇见?”

苏长安将这段话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觉得这是一段很奇怪的对话。

他告诉莫听雨,他想他。

他却叫他活下去。

他问莫听雨,为什么。当然,活下去自然是一件很重要,同时也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正因为它如此重要,如此理所当然,所以在莫听雨强调这件事情的时候,苏长安才会觉得如此怪异。

而在他看来,这次的谈话应当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因为活着的人与已经去到星海的英魂沟通。这样的事情,苏长安从未听闻过。

那想来这样的事情应该是极少发生,又或者有可能在此之前从未发生。

而如果一件事情,从未发生,又或者很少发生,那也就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这样的事情是极难发生的。

既然是如此难得的机会,那么这场谈话就理应是一场极为严肃亦极为重要的谈话。

至少在苏长安心里他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他说出他想他的时候,他觉得莫听雨不管怎样都会多少安慰他一下。

这对苏长安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没有人是生来的英雄。

至少苏长安不是。

不管他现在的修为多么高深、身份如何显赫。但将这些外衣剥开后,藏在其下的,说到底只是来自北地乡下小镇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七岁少年。

当他独自面对这个与他相左的世界时,他免不了害怕,免不了迷茫。

他在自己与世界之间摇摆不定。

这是一件几乎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抉择。

当那个你曾经以为美丽无比的世界在你的面前展露出他华丽外衣血淋淋的实事时,你就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是妥协,还是坚持。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特别难的选择。

因为选择坚持的人,大多数都死了。而死了,那便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妥协,成了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苏长安也不例外。

而同样与大多数人一样的是,在选择这样的妥协之时,他会在心里告诉自己,妥协只是为了生存,而心里却要保留某些底线。

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坚持,倒不如说是自我安慰。

妥协中的坚持,往往比坚持更难。

但人这种东西,向来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灵。总需要自我安慰,方才能好好的活去。而自以为是的底线也会渐渐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中,一点一点的化作流沙散去。

当他再次回首时,方才发现,他早已不是他。在不知不觉中他成为了曾经的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这理应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可到了这个时候,人便会告诉自己,这是活着所必须成为的样子,而这个样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谓之,成熟。

苏长安现在便在开始走向所谓的成熟,他开始挥起屠刀,这短短数日死在他剑下的人便已过了五百之数,而再此之前他杀过的最大的东西,是他家在长门养的母鸡。

他也开始使出一些不太光彩的伎俩,比如让穆归云带着人向吕建柏的孤儿寡母出手,然后在自导自演的将之救下,再带到已蒙死志的吕建柏身前演上一场苦肉计,迫使他翻供。

不管他表面上装得如何的若无其事,但心底却免不了彷徨,他害怕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他会成为如司马诩这般不择手段之人。

所以他渴望。渴望在迷茫之时获得肯定,渴望在沮丧之时获得鼓励。

但很明显莫听雨并不了解他的心意,所说出的话更是让他莫名其妙。

当苏长安准备再问些什么的时候,伴随着天上星辰的隐没,荧惑的光芒也在那一刻收敛。

所有人起身望着星海,那道英魂终于抵达了彼岸,住着天伤星殒的伥鬼星一阵闪烁,像是在感谢,又像是在告别。

然后,在数息之后,他亦随着群星渐渐隐没。

苏长安终于回过神来,他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不真实感,关于方才那场对话看周围诸人的神情似乎都未察觉,那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他自己的臆想,一时间他也难以分清。

不过同样,他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将之区别。因为事情远未有结束。

楚惜风死了、夏侯渊死了、五皇子死了、而他带来的那些问道境的死士也死了。

但廉半城与山力行还活着。

似乎事情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两位问道境的强者再次放出了自己的气势,他们冷眼看着苏长安等人,心里再次忍不住活络起来。

圣皇已死,太子登基似乎已成了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而他们身为太子党,行事自然便再无估计。

在诸人脸色变得难看,而廉半城与山力行带着手下尚还侥幸的几百修士围上来之时。

那群永远跟在楚惜风身后,以至于让人忘却了他们存在的刀客们却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