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石冈凝冷月 铁手拂晓风
众人来到胡同外十余丈处,焦公礼的几名弟子已迎了上来,说闵子华和他师弟洞玄道人在屋里说话。众人见袁承志出手相助,欣慰已极,精神大振。
焦宛儿问袁承志道:“袁相公,可以动手了么?”袁承志道:“叫大伙守在外面,咱们几个人先去一探。”焦宛儿道:“好!”低声对众帮友吩咐几句,和袁承志等跃进墙去。焦宛儿轻功较差,落地时脚下微微一响,屋中灯火忽地熄灭。焦宛儿知道仇人已经发觉,不能再探到甚么,轻轻一声呼哨,突然四周屋顶到处都探出头来。焦宛儿叫道:“姓闵的,出来瞧瞧,是谁来啦!”屋中人默不作声。焦宛儿道:“点了火把进去!”
金龙帮四名帮友取出火折,点着带来的火把,昂首而入,旁边四名帮友执刀卫护。突然啪啪啪数声,四根火把打灭了三根,两条黑影从众人头顶飞了出来。金龙帮帮众一涌而上,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各人四下围住,火把越点越多,将一个大院子照耀得如同白昼。
闵子华和洞玄道人知道已落重围,两人背靠背的拚力死战,转瞬间把金龙帮帮众刺伤了六七人。伤者一退下,立即有人补上。
再斗一阵,闵子华和洞玄又伤了三四人,但洞玄左臂也已受伤。他剑交右手,猛扑力战。两仪剑法本是他使左手剑,闵子华使右手剑,两人左右呼应,回环攻守。现下两柄都是右手剑,威力立减。片刻之间,洞玄与闵子华身上又各受了几处伤。
袁承志在旁观战,心想:“一命还一命,杀闵子华一人已经够了,不必让洞玄也陪在这里。”眼见两人便要丧命当地,踊身跳入圈子,登时金光闪动,呛啷啷一阵乱响,不但洞玄与闵子华手中长剑被金蛇剑削断,金龙帮诸人的兵刃也有七八柄断头折身。
众人出其不意,都是大吃一惊,向后跃开。
袁承志自得金蛇剑以来,除了以之削断西洋军官雷蒙的长剑之外,从未仗剑与人正式交手,不意此剑竟有如斯威力,连自己也是一呆,心想这都是各人趁手的兵器,自己不过要双方罢手停斗,不料竟削坏了多件兵刃,心下好生不安。
这时闵子华和洞玄全身血迹斑斑,见袁承志到来,更知无幸。洞玄把断剑往地下一掷,惨笑道:“我师兄弟不知何事得罪了阁下,如此苦苦相逼?”翻手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猛往自己胸膛上插去。袁承志左掌如风,在他胸前轻轻一推,右手已拿住他手腕,夹手夺过匕首,火光下一看,见匕首和闵子华刺死焦公礼那一柄全然相同,柄上刻着“仙都门下子字辈弟子洞玄收执”一行字。
洞玄铁青了脸,喝道:“好汉子可杀不可辱。我学艺不精,不是你对手,死给你看便了。快把匕首还我!”袁承志怕他又要自杀,将匕首往腰里一插,正色道:“待得一切料理清楚,自然还你。”洞玄大怒,叫道:“你要杀就杀,不能如此欺人!”说着劈面一拳。袁承志退后一步避开,愕然道:“在下何敢相欺?”洞玄凛然道:“这把匕首是本派师尊所赐,宁教性命不在,也不能落入旁人手中。”袁承志一楞,疑云大起,心想这匕首既然如此要紧,闵子华怎能于刺杀焦公礼后仍留在他身上,却不取回?当下将匕首双手奉还,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要请教道长。”洞玄接过匕首,听他说得客气,便道:“请说。”
袁承志转过身来,对焦宛儿道:“焦姑娘,那布包给我。”焦宛儿递过布包,手握双刀,紧紧监视闵子华。袁承志打开布包,露出匕首。闵子华和洞玄齐声惊呼。金龙帮帮众眼见凶器,想起老帮主惨死,目眦欲裂,各人逼近数步。
闵子华颤声道:“这……这……这是我的匕首呀?你从哪里得来?”伸手来取。袁承志手一缩。焦宛儿单刀挥出,往闵子华手臂砍落。闵子华疾忙缩手,这刀便没砍中。焦宛儿待要追击,袁承志伸手拦住,说道:“先问清楚了。”焦宛儿停刀不砍,流下两行泪来。
闵子华怒道:“当日我们在南京言明,双方解仇释怨。金龙帮为甚么不顾信义,接连几次前来伤我?你叫焦公礼出来,咱们三对六面,说个明白。姓闵的到底哪一点上道理亏了……”他话未说完,金龙帮帮众早已纷纷怒喝:“我们帮主给你害死了,你这奸贼还来假撇清!”闵子华和洞玄都大吃一惊,齐声道:“甚么?焦公礼死了?”
袁承志见二人惊讶神色,不似作伪,心想:“或许内中另有别情。”问道:“你真的不知?”闵子华道:“我把房子输了给你,没面目再在江湖上混,便上开封府去,要跟掌门大师兄水云道长商量,哪知师兄没会到,途中却不明不白的跟金龙帮打了两场。焦公礼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死?”焦宛儿听他这么说,也瞧出情形有点不对,硬咽道:“我爹爹……是给……给人用这把匕首害死的……就算不是你,也总是你的朋友。”闵子华恍然大悟,道:“嗯,嗯,这就是了。”焦宛儿喝道:“甚么这就是了?”闵子华要待分辩,一时拙于言辞,却又说不明白。金龙帮众人只道他心虚,声势汹汹的又要操刀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