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花园正中的凉亭里已经摆起了一张小巧的桌案,铺设在白色云母石地面上的是以丝线精工细作而成的素色茵毯,坐在其中,仿佛置身云端,一片雪白也将周围花丛衬得愈发娇艳。
桌案上摆着几碟精致小菜,一只天青色的曲颈酒壶并两只配套的酒盏。姚琏与崔萍隔着桌案相对而坐,各自举杯相敬,一饮而尽。
“崔小姐觉得这牡丹酒如何?”
“好喝!”崔萍轻轻点头,一脸赞许,“真是想不到,牡丹居然也可入酒。”
姚琏一笑,道:“这是用今年的新花瓣和早晨花叶上结的露水酿制成的,我从来没请别人喝过。今日得识崔小姐这等爱花懂花之人,就算是酒逢知己了,自当破例。”
崔萍脸一红,低声道:“多谢公子抬爱!”
“我原也想不到这酒的制法,这还是拜一位仙子所赐呢!”姚琏拿起酒壶替崔萍再次斟满,一边斟酒一边说。
“仙子?”崔萍好奇地问。
“对,是花国的仙子。”姚琏点点头,“你我且饮此酒,若是缘分到了,仙子她也许会赐见崔小姐一面呢!”
崔萍道:“若是从前,仙佛的事我本是不信的,可今日赏了这奇花,饮了这奇酒,又得识了公子这样的奇人,真由不得我不信了。”
“欲见仙子,先要静心。”姚琏又是一笑,随手摸出一管洞箫,但见那箫身莹白剔透,竟仿佛是白玉雕琢而成,“不如在下再献上一曲,请崔小姐赏鉴下,看是否有洗尘收心之意。”
崔萍听言更觉惊讶,道:“公子还通音律?”
“略知一二罢了!”
姚琏说完便悠悠扬扬地吹奏起来。箫声婉转,孤高却不凄清,反倒带着些喜悦祥和之意。崔萍也算是粗通音律,却从未听过如此美妙、动听的曲子。
崔萍注视着姚琏,但见他双目微闭、神情专注,显然已全身心投入到音乐之中。而此时的崔萍却怎么也无法集中心神,他的手可真白,几乎和那管白玉箫融为一体,他的胸膛是那样宽阔,他的脖颈是那样挺拔,还有他的鼻子、眉眼……
他的一切都让崔萍无比着迷,可这样一个人真的存在于这红尘俗世中吗?崔萍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面前的牡丹酒散发出诱人的醇香,她禁不住喝了一杯又是一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她此刻蠢蠢欲动的心绪。
姚琏一曲吹罢,放下玉箫,崔萍依然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直到那温厚的嗓音自对面响起,方才回过神来。
“崔小姐,你怎么了?”姚琏做出关切的神情。
崔萍手捧一杯残酒,目光迷离,痴痴地望着姚琏,道:“公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梦里若得心绪安稳,倒也不妨做一个。”
“这曲子简直不是凡间应有的,倒好像……好像是天上的仙人听的,”崔萍低下头,眼前这人的笑容仿佛带着魔力,让她不能自拔,“这曲,这花,这酒,还有这人,今日闻见了一回,就是死了也无憾了……”
“小姐真乃姚琏的知音也!这曲子也是我那仙子传下的。”姚琏见时候差不多了,故意凑近崔萍,“天色不早了,我送小姐回去吧!”
崔萍犹豫了一下,却压低声音道:“若是公子不见怪的话,我想再留一会儿……”
“在下自是求之不得,可是……”姚琏一脸正色地注视着崔萍,“我只怕小姐家里这半天不见人,怕是要着急呢!”
“不会的,他们以为我是去了表哥家,可是……可是他怎么能与公子相比……”
崔萍后面的话几乎细若蚊鸣,而姚琏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嘴角扬起一丝满意的笑容。
“也好。不过夜近露重,我扶小姐进屋去吧!”
姚琏说着一只手已经搭在崔萍肩上,崔萍身子一颤,却已不自觉地向他靠去。
“小姐你醉了吗?”
姚琏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崔萍,而崔萍脸颊绯红,眼睛半睁半闭着,正痴痴发笑:“只愿长醉不愿醒。”
崔萍在姚琏搀扶下沿着花园中的小径朝远处的屋宇走去。
“公子,”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情绪激动的缘故,崔萍一路娇喘连连,“……公子当真还不明白我的心吗?只要你不嫌弃,崔萍愿意留下来一辈子侍奉公子!”
“小姐此话当真?”姚琏骤然站定,一脸严肃。
崔萍此时已经注意不到姚琏的神情,连声道:“天崩地裂,粉身碎骨,我的心也是跟着你的。”
“小姐真有此心,”姚琏也终于不再掩饰,露出狰狞的笑容,“姚琏定不相负。”
姚琏随即抱起已经几乎站立不稳的崔萍,疾步朝屋舍走去。
这屋舍初看上去与寻常民宅并无不同,不过是坐北向南、单檐歇山的构造,白墙黑瓦,五开四架,显得十分古朴。可走进去便会发现除了四面围墙,其余的砖石已经全部被拆掉了,原本三间进深的屋子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空间,而一根根耸立其间的木梁与一层层自屋顶垂下、一直拖曳到地上的轻纱更将这个空间装点得诡异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