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独孤仲平突然走向屋子后面的一座屏风,上下打量一下,又疾步朝屏风后头走去。韦若昭一直紧跟着,却见独孤仲平突然停下来、一脸严峻地注视着脚下。韦若昭凑上一看,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
但见屏风后的地上仰面躺着那小胡子,胸口正中插着那柄适才用来追杀许亮的短剑,小胡子人早已经断了气,双手还紧紧握住剑柄,一脸死不瞑目的狰狞。
众人这时也围上来,许亮一见不禁破口大骂道:“妈的,这就是那个小胡子,捅了我好几剑,要不是我使出绝招,险些被他害了!哼,你倒好,还没等我报仇,先让别人杀了。你放心,老子不计前嫌,一定好好伺候你。”
许亮说着,一瘸一拐地凑上去,弯腰就要开干自己熟极了的活计,却被独孤仲平拦住。
“不用了,他是自杀的。”独孤仲平言语淡然。
已蹲下身的许亮回头瞪他一眼。“杀才,想呛行啊?没有验过怎么知道?”
独孤仲平一笑。“别人要验,他就不用了。千面佛的手下都是这样自杀的。”
千面佛?千面佛是谁?这个名号之前可没听师父说起过,韦若昭很想问,但看看独孤仲平沉着脸转身朝外面走去,还是闭上了嘴。
冬夜的风寒冷刺骨,独孤仲平独自一人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眼前晃动的却是那年夏天炽热的阳光,那永远忘不了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比此刻的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一个满面沧桑的老人伸出双手,缓缓抓住了独孤仲平手中指向他的短剑的剑柄,独孤仲平颤抖着,几乎哭出声来,他想挣扎,想继续将短剑向前送,却不能够。老人将短剑从他手中接了过来,却突然将剑尖挪向了自己胸口。
“这样好,什么都了结了。我去死,你继续活,哪样更好,只有天知道。”
老人安详却又果断地将剑尖向自己的胸口用力按下去!
这是一柄和小胡子所用的剑一模一样的短剑,因为千面佛的人,不光自杀的方式一模一样,所用的剑也一模一样,包括千面佛自己。
只是这短剑的剑柄上刻着“焚心”二字。
也许是主人给这剑起的名字不好,虽然从那以后,独孤仲平再没见过这个老人和这把剑,但他的日子却几乎是无时不在焚心中度过。也许近日稍稍平复了些?但这不就又来纠缠他了?独孤仲平已知道这个案子和他过去的团伙必然是深深牵扯了,他无法不相信这就是他的宿命,但他却必须面对,逃无可逃。
小胡子之死让本就蹊跷的事件变得更加复杂,一行人兵分两路,韩襄带人去抄查那地下赌馆,庾瓒、独孤仲平、韦若昭等人则与许亮回到右金吾卫衙门等消息。
“你就知道他叫小胡子?连个名号都没问?”庾瓒用颇有些责怪的口吻问许亮。
许亮愤愤地哼了一声,道:“赌馆里混的酒肉朋友,大家都是这样交往,谁要是总端着身份、名号,大伙都瞧不起他。”
韦若昭当即插嘴:“那人家怎么知道你叫老许?名字不知道,住哪儿,还有什么营生也不知道?”
许亮这下更不高兴了,怒道:“行了,行了,老子吃衙门饭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嗨,算我倒霉,一辈子玩鹰,倒让鹰啄了眼。”
许亮不断地唉声叹气,这下韦若昭也不忍心再和他斗嘴了。韩襄这时匆匆跑进来,庾瓒忙问:“怎么样?”
韩襄一个劲儿摇头。“什么都没有,连个纸片都没留下。”
“什么?连那间赌馆也没人了?”许亮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来他们一早就想好了算计老子啊!”
韦若昭却朝庾瓒撇撇嘴。“师父早说了,去也没用。”
“唉,我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吗!哎,你师父哪儿去了?”庾瓒这才意识到,独孤仲平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上大人您家去请庾夫人了。”韦若昭解释道。
“什么?”庾瓒一听差点从胡床上跌下去,“去请我家那位?哎哟,好不容易把她弄走,怎么又请她来?你师父想干吗?”
“怎么,你这破衙门我还来不得了?”
庾瓒话音未落,裴氏已经在独孤仲平的陪同下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庾瓒立刻换了一张笑脸起身相迎。“夫人,我不是那意思。这不,又出了人命案子,连许亮都挂了彩了,我怕惊吓了你。”
“没吓着你就行!”裴氏对庾瓒的谄媚却不领情,“别忘了,要没我爹,你能当上右街使?做梦去吧!”
许亮这时在一旁嘟囔起来:“唉,娶个姓什么的不好,偏姓裴(赔),怪不得老子这么倒霉呢!”
裴氏听了不禁冷笑一声,疾步走到许亮面前,啐了一口,道:“呸!我是来帮你们破案的,得罪了我,我就不管你,让他们在你这儿再戳两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