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三日之约很快便到了,西市街面上的闲杂人等都知道今天是赔付兑现的日子,他们一大早便来到荣枯酒店附近,一心想看看这场热闹将如何收梢。碧莲与韦若昭也早已经在门前等着,他们背后阿得与谷大厨等人正忙着将门楣上荣枯酒店的匾额摘下来。

碧莲听着周遭好事之徒的纷纷议论不禁有些伤感,韦若昭却显得胸有成竹,她相信独孤仲平一定有办法战胜对手。街坊四邻突然一阵骚动,原来是方驼子驾着一辆马车自远处而来。马车在酒店门前停下,众人已看清,那马车上空无一物,显然是来拉东西的。方驼子不紧不慢地下了车,朝碧莲一拱手。

“老板娘,驼子这里有礼了。”

碧莲哼了一声,朝阿得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几个伙计将三口大木箱抬到近前。碧莲亲自过去将箱子依次打开,但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串串铜钱,全部加起来确实足了七千缗之数。

“钱是临时凑的,装了这三只箱子,请您清点过目吧。”

众人见了这许多钱自然又是好一阵惊叹议论,而方驼子听了碧莲的话却只摇头一笑。“不必了,荣枯的老板娘在这西市的街面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还能诓我个驼子吗?”

碧莲哼了一声,道:“我已经不是荣枯的老板娘了,明天这店就由别人接手,不过,答应你三天凑够这笔钱,我是做到了!”她说着又朝几个伙计一努嘴,“把钱箱子给他搭到车上。”

等伙计们将钱箱一个个搭到了马车上,方驼子这才又笑眯眯地拱拱手,说:“一诺千金,老板娘这么守信义,我看很快还能发达。既然如此,老板娘的一番美意我就却之不恭了。各位,告辞了。还有韦姑娘,也请保重!”

方驼子说完便回到车上,挥动鞭子准备离开。突然间有人大喊一声“站住”,紧接着就见安王李溶手下的两个小厮粗暴地推开人群,李溶大摇大摆地来到路中央,挡住了马车的去路。李溶一脸怒气地说:“你这钱挣得也太容易了!就这么着就想走了?”

方驼子认出来人,不禁冷笑一声,道:“这位爷不是那天在这里输了钱,又不认账的主儿吗?有何见教?”

围观众人不禁一阵交头接耳,李溶面色一红,怒道:“放屁!谁说我输了不认?老子见过的钱比你吃的米都多!这点输赢算什么!”他说着已经从怀中掏出一张鲜红的帖子,“有胆子就再和我赌一把大的,别当赢了钱就跑的怂包!”

围观众人中不乏懂行的,一见那红色帖子不由得都惊呼出声:“这位爷是要跟他赌命啊!”

在那时节的长安赌徒中红色帖子意味着约赌的战书,乃是两个在赌场上结怨的人把全部能变现的家产都拿出来,无须对等、一把定胜负的决斗。所赌之事无所谓,马球,骰子,大小正反,甚至妇人怀胎的性别,朝廷官员的任免,所有世间可赌的,只要约定了,都可开赌。

“怎么,这红帖子你不认得吗?”李溶挑衅地看着方驼子,方驼子却依然不紧不慢,伸手接过来看看,接着露出笑容,说道:“原来是安王爷,失敬失敬。”

李溶口吻骄横至极地道:“别来这套!那天你就知道我是谁。有胆子赢我钱,怎么,没胆子接我红帖子吗?”

“驼子小百姓一个,哪敢跟王爷您结怨呢!不过,既然承您看得起我,要和我破家对赌,您的家业又那么大,我的嘛,怎么说也不如您一个小指头。这么论起来,倒还是王爷赏了我个便宜……”方驼子嘿嘿一笑,“也好,这帖子我接了。”

众人再次一片惊呼,敢和王爷破家对赌,看来这驼背真是有胆气,绝不是寻常人物!

就见方驼子将那红帖收到怀中,笑道:“既然王爷下的帖子,就请王爷划下道来,驼子一定准时恭候。”

“好,咱们就赌明天最后一场马球,不论比分,只赌输赢。”

“如此最好。”

“明日辰时,庆云楼三楼雅座,那儿能看见球场上的灯笼杆,也省得派人来回传消息,费劲!”李溶很是霸气,“我下的帖子,你先押,反正你押谁输,我就押谁赢,跟你赌就是!”

“恭敬不如从命,”方驼子朝李溶施了一礼,“那就明日庆云楼,不见不散。”

方驼子说完便又跳上马车,抖了个鞭花,接着便在众人或惊诧或赞许或期待的目光下扬长而去。

庾瓒总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当他听说独孤仲平已经请了安王出面与方驼子对赌,只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们真的这一把能把所有的亏空都挽回来?”许久,庾瓒才回过神,问了一句。

韦若昭不禁和独孤仲平对视一眼,韦若昭点头道:“绝对,大人。之前那些都是我们都是故意输的,就为了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