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屠狮有会孰为殃
鹿杖客这一掌偷袭,适逢张无忌正以全力带动十八名番僧联手合力的内劲,后背藩篱尽撤,失了护体真气,玄冥寒毒侵入,受伤着实不轻。他盘膝而坐,以九阳真气在体内转了三转,呕出两口瘀血,才稍去胸口闭塞之气,睁开眼来,只见赵敏满脸都是担忧的神色。
张无忌柔声道:“赵姑娘,这可苦了你啦。”赵敏道:“这当儿你还是叫我‘赵姑娘’么?我不是朝廷的人了,也不是郡主了,你……你心里,还当我是个小妖女么?”
张无忌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我问你一句话,你得据实告我。我表妹殷离脸上的剑伤,到底是不是你割的?”赵敏道:“不是!”张无忌道:“那么是谁下的毒手?”赵敏道:“我不能跟你说。只要你见到谢大侠,他自会跟你说知详情。”张无忌奇道:“我义父知道详情?”赵敏道:“你内伤未愈,多问徒乱心意。我只跟你说,倘若你查明实据,殷姑娘确是为我所害,不用你下手,我立时在你面前自刎谢罪。”
张无忌听她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得不信,沉吟半晌,道:“多半是波斯明教那艘船上暗中伏有高手,施展邪法,半夜里将咱们一起迷倒,害了我表妹,盗去了倚天剑和屠龙刀。救出义父之后,可须得到波斯走一遭,去向小昭问个明白。”
赵敏抿嘴一笑,说道:“你巴不得想见小昭,便杜撰些缘由出来。我劝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早些养好了伤,咱们快去少林寺是正经。”张无忌奇道:“去少林寺干么?”赵敏道:“救谢大侠啊。”张无忌更是奇怪,问道:“我义父在少林寺么?怎么会在少林寺?”
赵敏道:“这中间的原委曲折,我也不知。但谢大侠身在少林寺内,却是千真万确。我跟你说,我手下有一死士,在少林寺出家,是他舍了一条性命,带来的讯息。”张无忌问道:“为甚么舍了一条性命?”赵敏道:“我那部属为了向我证明,设法剪下了谢大侠的一束黄发。可是少林寺监守谢大侠十分严密,我那部属取了头发后出寺,终于给发觉了,身中两掌,挣扎着将头发送到我手里,不久便死了。”
张无忌道:“嘿!好厉害!”这“好厉害”三字,也不知是赞赵敏的手段,还是说局势的险恶。他心中烦恼,牵动内息,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赵敏急道:“早知你伤得如此要紧,又是这等沉不住气,我便不跟你说了。”张无忌坐下地来,靠在山石之上,待要宁神静息,但关心则乱,总是无法镇定,说道:“少林神僧空见,是被我义父以七伤拳打死的。少林僧俗上下,二十余年来誓报此仇,何况那成昆便在少林寺出家。我义父落入了他们手中,哪里还有命在?”
赵敏道:“你不用着急,有一件东西却救得谢大侠的性命。”张无忌忙问:“甚么东西?”赵敏道:“屠龙宝刀。”张无忌一转念间,便即明白,屠龙刀号称“武林至尊”,少林派数百年来领袖武林,对这把宝刀自是欲得之而甘心,他们为了得刀,必不肯轻易加害谢逊,只是对他大加折辱,定然难免。
赵敏又道:“我想救谢大侠之事,还是你我二人暗中下手的为是。明教英雄虽众,但如大举进袭少林,双方损折必多。少林派倘若眼见抵挡不住明教进攻,其势已留不住谢大侠,说不定便出下策,下手将他害了。”
张无忌听她想得周到,心下感激,道:“敏妹,你说得是。”
赵敏第一次听他叫自己为“敏妹”,心中说不出的甜蜜,但一转念间,想到父母之恩,兄妹之情,从此尽付东流,又不禁神伤。
张无忌猜到她的心意,却也无从劝慰,只是想:“她此生已然托付于我,我不知如何方能报答她的深情厚意?芷若和我有婚姻之约,我却又如何能够相负?唉!眼前之事,终是设法救出义父要紧,这等儿女之情,且自放在一旁。”勉力站起,说道:“咱们走罢!”
赵敏见他脸色灰白,知他受伤着实不轻,秀眉微蹙,沉吟道:“我爹爹爱我怜我,倒是不妨,就只怕哥哥不肯相饶。不出两个时辰,只要哥哥能设法暂时离开父亲,又会派人来捉拿咱俩回去。”张无忌点了点头,眼见王保保行事果决,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料来不肯如此轻易罢手,目下两人都身受重伤,倘若西去少林,实是步步荆棘,一时徬徨无策。赵敏道:“咱们急须离开此处险地,到了山下,再定行止。”
张无忌点了点头,蹒跚着去牵过坐骑,待要上马,只感胸口一阵剧痛,竟然跨不上去。赵敏右臂用力,咬着牙一推,将他送上了马背,但这么一用力,胸口被匕首刺伤的伤口又流出不少鲜血。她挣扎着也上了马背,坐在他身后。本来是张无忌扶她,现下反而变成要她伸手相扶。二人喘息半晌,这才纵马前行,另一匹马跟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