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儒家大义
邓禹也微讶,林渺的陈述比他想象的还要精彩,便是他也忍不住想知道下文,看林渺怎样把话题引述过去。
“董大师的大一统思想确实是不朽的思想,这一点在他的《春秋公羊学》之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大师在向武帝献策时曾说:'《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理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多变,下不知所守。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统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不知大家是否读过这段话?”林渺突地问道。
董仪点头,同时也有数人点头应和,因为这段文字只要是崇尚今文经学者,都必读。
“如此说来,何以林公子认为今文经学是抱残守缺、目光短浅呢?”有人问道。
“每家学说有其利也有其弊,包括董大师的《春秋公羊说》,诸位若读过《礼记。中庸》,应知其中有:'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日月之代明,万物并孕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教化,以天地之所以为大也。又曰:惟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智……薄博渊泉,而时出之。薄博如天,渊泉如地……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这之中的大一统思想,把'大'神化了,董大师也不免未曾摒弃这个神化的思想,不只是把皇帝当权者神化了,亦把它的道德规范也神化了。当然,这种思想并没有错,但由这种神化的精神所引出的东西却成了问题。”林渺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神态有种说不出的优雅,倒似乎他此刻已成了一代大儒,正在教化众生,正在传道授业。
众人全都默然倾听,林渺这种信手拈来的引用再加上其抑扬顿挫的声音,配以沉稳而傲然的表情,使人对其思想有种深信不疑的感觉,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包含至理而无可辩驳。
“那林公子所称引出的弊端又是什么呢?”董仪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因为林渺所说确实是事实,而所引用之话他也并不陌生,其中思想亦确如林渺所说,但他并不认为有什么错,在他眼里,君权至上,神化又有何不可?
“这种思想神化对于一统只有利而无害,使人们更拥君、拥政,会使天下政局更稳,但是一种思想如果神化,只会使他更易引入歧途,易生出虚无飘渺之学说,一旦学说脱离了实际,往往会误导人们走入一种死胡同,而今文经学的信徒们却茫然不觉,盲目地信奉师法、家法,也使其思想脱离实际越来越远。比如,最初董大师的大一统思想只是想用以巩固皇权,安宁天下,可后来学习者却忘了经学本身的宗旨,一味寻求经学文字之间的意义,且众说纷纭,以至于现在的今文经学,一味地繁琐说经,一经说到百余万字,少也有数十万字,令人生厌。这使神化的思想更为虚渺,什么求雨呀,止雨呀,更有甚者,以孔子名义胡乱捏造……这些从实际之中不难看出,朝中提倡今文经学者无不是吹捧阿臾之辈,他们已无法在思想上真正像董大师那样开创一派,只好撕下脸皮做些让人唾骂之事,而今文经学也是在他们手上不断糟塌,实在是让人为之惋惜!”林渺悠然叹道。
这番话只让在座的每一人都大为动容,虽然林渺的立论并不全面,但其就事论事、举出实例也使人无话可驳,而且,他并不是全面驳斥今文经学,而是指出这只是今文经学学者的过错,使人感到林渺评断中肯而又不是刻意攻击,连董仪也为之心服。纵观今日之世,今文经学的儒生无什大成之人,可见其末落之势,他也不得不承认林渺一针见血的评论。
“林公子认为今日之今文经学是虚无之学了?”有人问道。
“也不全如此,但大部分已是如此了,其经文繁琐,却无多少实质的东西,刘歆所说:'不考情实,雷同相从,随声是非。'我已在今日所著之今文经学之中找不到新东西,而景帝大会白虎观,正是总结今文经学的大好机会,但今文经学的博士和儒生竟没有人能把这个任务承担起来,这难道说不是一种悲哀吗?难道不可以说明什么吗?”林渺反问道。
厅中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好,好……”邓禹首先拍掌赞道。
白玉兰和小晴也鼓掌附和,厅中另有几位崇尚古文学的大儒也颔首称好。
“听林公子一席话,实在是畅快之极,若有机会,还请林公子和邓公子前往老朽府上一座!”一名与董仪并座的老者捋须欢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