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浊酒却蒙尘
监军之事,原本便不是一日能够全部敲定,虽然山师阴与武莫准备妥当,今日一朝定论,也不能将孟然之下午就踢出昌隆城外。
况且在离开昌隆之前,山师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献给武莫一石三鸟之计,可不能当了撒手掌柜。
要在山师阴看来,事情全部交到武莫手中,这计划是决然不会成功的。武莫能够坐到那个位置上,还不是拜他身上血脉所赐?
山师阴出了王宫,便顺着朱雀大道朝自家走去。他从一无所有而来,别的文武多是从他身边驾车而去,或是纵马登轿,唯独他一人,用双脚丈量回家的路途。
离去的文武之中,多有人斜眼看他。那些眼神中满是轻蔑不屑。
但是山师阴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和过去不同,他原本挺拔的脊梁,如今略微佝偻了些,就像是个卑躬屈膝的奴才,额角那个“犬”字,让他看起来更加卑微。
低看,嘲笑,不屑,轻视……
山师阴全部看在眼中,藏在心底。他始终记得他父亲的话,“树高百尺,根植万丈!”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
山师阴看着那些离开的大臣的背影,他将双拳握紧,指甲近乎掐入肉中。便在这一刻,他的身子才似乎回到了原本意气风发的模样。
便在这时,一串马蹄声停在山师阴身侧,“山师阴,好一招阳谋。孟某敬佩无比。”
这是孟然之的声音。
山师阴立即重新佝偻起身子,侧身朝孟然之方向一拜,“都是为大王,为大燕谋福利,禺山候怎么能说是小臣的诡计呢。这样说来,岂不是在指责小臣陷害禺山候?又或者……”山师阴略微仰头,“禺山候,不愿为大王效力。”
孟然之微微一笑,并没有将山师阴话语放在心上,“你也不用那话挤兑我,要是我们两人是用话语就能挤兑得自戮而亡的人,哪里还需要费这么多心神?”
山师阴微微笑着,“若真是那样,只怕现在站在这里的,也不会是禺山候与我。”
孟然之却是面色一暗,“若不是发生了那种事情,我们也无需这样。”
山师阴面上笑意不减,“若不是当初禺山候见死不救,也不有小臣的今天,小臣还要谢谢禺山候呢。”
孟然之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只能说了一个不像解释的解释,“我当时去晚了,那时候局势已定,为了燕国未来,我才建言杀你。”
山师阴笑脸盈盈,“禺山候不必如此,若是小臣当时在禺山候的位置上,只怕不只是建言,而是直接动手杀人了。”
孟然之听出山师阴话中冰冷,那意思便是说,“当初你不杀我,必定后患无穷。”
是孟然之的祸患,是武莫的祸患,更是燕国的祸患。
孟然之眼中吐出杀机无限,暗暗捏住剑柄。
“是了。”山师阴看出了孟然之的小动作,却突然挺直脊梁,直视孟然之双眼,“禺山候大可以现在一剑杀了我,今日禺山候可以忤逆大王意愿杀我这卑微之人,明日,是否便要上那太和殿上,大开杀戒?”
孟然之双目一凝,猛然拔出剑来,横在山师阴脖颈边上。
山师阴一把扯过剑锋,顶住自己咽喉,宛若癫狂,“杀我!反正,在丹霞与枫叔死去的那一夜,我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不如现在杀我!”
剑锋划破山师阴手掌,鲜血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孟然之被山师阴目光所震。
绝望,疯狂,深不见底的仇恨,这还是当初认识的山师阴吗?
太史殊这时赶了出来,望见周遭已经有人在望,眯眼说道:“主公,若要杀此人,越快越好!”
孟然之微微一怔,扭头看他,“那大王那里……”
太史殊急道:“大王还是个孩子,他懂些什么,主公是要做大事之人!”
山师阴哈哈笑着,“太史殊说的没错,杀了我吧。”
孟然之脸颊抽搐,白润推开围观人群冲了过来,将孟然之手臂握住,“主公!不可如此!这般杀他,主公可还是燕臣?”
浑身一颤,孟然之仰天长叹,终将长剑抽了回来,“山师阴啊山师阴,你变了。”语气之中满是失望。
山师阴随意将手中鲜血抹在身上,淡淡说道:“你们都说我变了,可你们谁问过我,经历了些什么?”
白润,太史殊凝眉沉思,孟然之有些发愣。
山师阴却没有再说更多,他背转身去,顺着朱雀大街朝自己的小窝,继续行去。他背脊佝偻,背影落在众人眼中,那是说不出的萧索。
不多时,山师阴回到自己住处。
他在城外的山师府邸已经化成了灰烬,如今他便在跃马桥边长期租了一间雅房。没有自己的田产,没有自己的家,他真正成了无根之萍,孤家寡人。
当山师阴推门而入,屋中已经跪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