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房间很宽阔而且明亮,一头摆着一张云石圆桌,六张靠背椅厚软垫子上都有人坐,除了花解语等三女之外,就是李碧天无嗔上人和小郑。

另一头两边墙壁各有一排壁柜,本来散发出各式各样药材味道,但后来墙角一个大火盆点燃之后,全室弥漫着清爽而且又甜美的香气。

圆桌上有酒,还有五碟热气腾腾的小菜,一个大冷盘是熏鸡和酱牛肉。

李碧天道:“我保证酒菜都不会有问题,但我却不敢保证这是不是我们最后的晚餐。”

绿野的筷子象她的人一样敢作敢为,最先落在盘碟中,连吃七口,又干两杯酒,才道:“有你保证还怕什么?”

其他的人也不觉被她“豪情”所夺,先后动筷及互相敬酒。

绿野又道:“最后的晚餐是这一顿抑是几十年后的那顿,其实有何分别呢?”

最想不到的是小郑居然最先答嘴,他还苦笑一声,道:“大有差别。姑娘,大有分别。”

绿野道:“你告诉我吧,分别在何处?”

小郑道:“蚂蚁尚偷生,能多活几十年总是好的。”

绿野道:“当然,但如果要你不死不活地过日子,或者必须与相爱之人分离,过着孤独凄凉的日子,更说不定要跟一个你绝不喜欢的人一齐过这几十年,你怎么说?”

小郑吃一惊,喃喃道:“不至于吧?命运会这么残忍无情么?”

无嗔上人道:“嘻哈,我很羡慕你。”

绿野挟了一大块“狮子头”放入美丽嘴巴内,才道:“为什么?”

无嗔上人道:“因为你的人生似乎很单纯,一加一等于二,二减一等于一,但别人却没有这种运气,因为不恨并非等于爱,不活并非一定亡,你可以不恨不爱,可以既恨又爱。你也可以不死不活……”

绿野道:“这种话你跟小辛去说,别找我。”

她拒绝得干脆俐落,根本不需思索,好象她天性就是如此。

花解语温柔地接上问说:“如果人生一切,甚至本身都是模棱两可,那末探索与否,又有何区别?”

绿野不经思索就回答,可见得这答案必已早有,看来很可能也来自“宋妈妈”。

她道:“不探索不反抗命运的一切安排是弱者,敢探究敢反抗是强人!”

花解语道:“但不论弱者或强人,仍然是傻瓜,既然如此,此区别何在?”

绿野道:“不知道,你最好问问小辛,他是强人傻瓜,你一定是弱者傻瓜。”

她的话一针见血,花解语的确是“弱者”,因为她似乎既不敢亦没有兴趣反抗命运之安排,例如她中了“迷情孤独蛊”,她居然仍很泰然自若淡淡地随顺命运,从来没有露出过挣扎痕迹。

无嗔上人道:“人生中种种矛盾唯一大智慧者能统一无碍。所以并非举世之人皆是傻瓜。这些看法在佛经中原是很浅的道理,唉,可惜我向来不大留心从不去研究……”

绿野道:“阎晓雅,你吃得不多,话根本没有讲过,难道你一点意见都没有?”

阎晓雅清丽绝俗脸庞上,浮起淡淡笑容,终于开口说话:“我没有意见,因为我是弱者,弱者向来没有资格说话。”

这话出自她口中,似乎比别人更能引起同情怜悯。尤其小郑眼睛都发直了。

绿野忽然大声道:“酒菜都吃够了,李碧天,告诉我,你怎肯做梁松柏的爪牙走狗?”

她已站起瞪大眼睛双手叉腰,一望而知她不得答案的话,绝对不会罢休。

李碧天讶道:“绿野姑娘,每个人都有苦衷有秘密,我为何一定要告诉你?”

绿野声音更大,理直气壮地道:“因为你不同,你绝对不是他们那一类人。”

李碧天啼笑皆非以及求救地望望别人,但当然没有人肯挺身替他说话。

绿野挺胸叉腰眼睛瞪得更大,道:“快说,李碧天,你为什么?梁松柏算老几?”

李碧天居然被她迫得很为难很可怜的样子,张口结舌竟是答不出一句话来。”

房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头戴儒巾身穿天青长衫,天气虽然已有寒意,但他手中仍然拿着把雪白鹅毛扇。

此人也长得很清秀,而皮白净,似以长衫羽扇的打扮,真有“儒雅风流”味道。

他在众目惊讶注视下走入房间,锐利而充满自信的眼光逐一瞧过各人,才道:“是我。李碧天是为了我不得不帮梁松柏。”

绿野声音居然比刚才还大,叫道:“你?那么你又为何要帮梁松柏?你跟李碧天是同一类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青衣人愣一下才喃喃道:“你虽然很凶,却凶得可爱。”他眼光对准绿野,刹时已迫得绿野连连瞅眼,他好象有极大魔力,很快就使雪停不再瞪眼叉腰,甚至坐回椅上。

青衣人这时才道:“我不是好人。我外号‘恶仙人’,花解语一定可以帮我证明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