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对头。”

赵大明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看看坐在树上更高处的几名帮众,却没有人发出代表警示的猫头鹰叫声,更远处埋伏着监看元兵动静的三袋弟子们也没发出信号。

赵大明亲自跃上树顶,依旧不见方圆二里内有任何元兵调动的动静。

这天子脚下比武对阵,江湖豪客齐聚一堂,即使朝廷调度几个万人队来驱赶也是正常,而此时此刻不见一兵一卒,或许是朝廷发懒,又或者是各地民乱,朝廷一时无法分神?

“不,还是不对头。”赵大明摇头晃脑,想不透自己身上的寒气是怎么来的。

略迟片刻,底下的七索与三丰也感觉到了从群雄中突然暴涨的莫名寒气。

擅于听势的三丰耳朵登时竖起,但觉一股压迫性的力量试图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有如一头栖息在黑暗中,无法辨识狰狞面目的史前凶兽。

那力量的声音极其扭曲。无可形容的邪恶。

七索本能地将红中快速推离自己,与三丰肩并着肩。两人都觉对方身上一阵哆嗦,头皮都麻了。今天以前,两人绝无法想像自己的害怕竟可以是这种感觉。

“那是什么?不像是暗算?”三丰皱眉。

久历江湖的他也曾害怕过,也曾在九死一生的苦斗中萌生退意,却没有像此刻这样未战先怯。

“有人在大都养的长白山七尺白额虎走失了吗?”七索咬着牙,免得牙齿抖动。

危险这种东西非常奇妙,有人天生就能察觉危及自己生命的东西盘旋在附近,或有大祸临头的强烈预感。在东方有人感应到山洪、地震、天雷等大劫难,被称为仙人;在西方有人预见到千年后衰颓倾危的世界,被称为先知。

历经越多生死关头越有察觉危险的直觉,而武功卓绝之人,五感澄明,更能察觉常人所不能察。

群雄中几个修为较深的前辈也开始觉得气氛不对劲,坐立难安起来。坐满树上的丐帮帮众,却无人示警,真是奇哉怪也。

赵大明突然想起自己上一次遍体生寒,从内而外皆被恐惧吞没是什么时候。

“大明,快逃!”

当初师父焦躁的怒吼犹在耳,接着便是血红一片。

赵大明瞪大眼睛,几乎要摔下树。

一个穿着黑袍的白眉老道低着头,缓缓从惊骇莫名的群雄中走出。

不言不语,大袖干瘪,地上落叶无风而起,还未沾到老道衣角便碎成片,当真是诡异惊骇的功力。

老道一身的黑,站在七索与三丰面前,依旧没有抬起头来,佝偻着背。

三丰感觉一股无形巨力在眼前快速膨胀旋又收缩,绑在广场四周树上的火把陡然一颤,火焰瞬间怪异地缩小。

白眉老道抬起头来,火把上的火焰立刻轰然大盛。

“好惊人的内力,端的是匪夷所思!”群雄震惊不已。

比之三丰与七索的武功叫众人如痴如醉,这老道的武功让人浑身不舒服。

老道面无表情,说他是无精打采不如说他两眼无光,教人无法看透他的心底,一张口,两排焦黑的牙齿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这老道方才就隐身于人群里,待得两侠与华山派的决斗结束,他才现身,一身杀气破鞘而出。

“老道,名,不杀,字,才怪。没事的,走,留下,跟这两个,一起,杀。”

老道每说一个字,听起来平凡无常,非声若洪钟,亦非霹雳旱雷,广场火焰却不可思议地忽大忽小,群雄皆感到强烈的肃杀气氛,有些头晕。等到老道示下江湖最可怖的名号,群雄尽皆变色,立刻往后退出一大片空地不敢靠近。

红中与灵雪也随群雄退到数十丈之外,生怕分散了七索与三丰的注意力。

灵雪僵硬,紧张得无法言语,与红中手捏着手。即使是不会武功的重八,也感觉到即使合全场群雄之力,亦非不杀道人的对手。

这不杀,乃百年来悟出少林《易筋经》的两个奇僧之一,后来破出师门反噬少林,虐杀江湖豪杰万千,挫得武林不武不德。人人皆惧不杀,朝廷鼠辈横行。

不杀破出少林后有十三亲传弟子,却无一人突破《易筋经》修习的瓶颈,不杀并未引以为憾,反而更觉自己果然得天独厚,命中注定要领悟超凡入圣的武学,这等成就何等非凡,武林中人对他却只惧不敬,更令他难以压抑自己,以致出手毫不留情。

“自断,琵琶骨,挑破,双目,扭下,脚筋,饶你们,不死。”不杀说的是恫吓之词,却无恫吓之色,毫无感情的一张老脸。

三丰不自觉退了一步,汗涔涔。

曾经指点他武功的奇人警告过,普天之下惟一千万不要尝试对抗的,便是这不杀道人,一见就逃绝不可耻,若能苦修二十年,届时不杀要还活着,才有一点希望能够与之较量生死。当时三丰颇不以为然,此番一见,才知逃跑也是一种本事。